“我们这些为人父母的,图他们个什么呢?”她又说,“将来百年,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他们过得好……”
但闵彬郁和曹娘娘,他们也一样过得好,这点佟佳皇后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只因那不是她亲手选的媳妇,只因阿云出身低微。
其实出身有什么呢?平日她自己也这样说。
接一个族亲的奏折,他爱上自己的侍女,家世极低微,总算还清白,从小就侍奉他长大,日久生情,求佟佳皇后成全。
他的母亲听说,也上呈奏折,申诉那个侍女配不上他。
佟佳皇后将他叫来,询问许久,他一意地坚持,磕头如捣。
他走后,佟佳皇后思虑良久,又叫来他的母亲,细细开导:“家世又能如何?他将来终究要靠他自己。只要他们过得好……”
但临到自己头上,又不是这样想。世人也大多如此,像她这样一个女人,也不能免俗。
太子妃元氏方若婳见过许多次,印象中却依旧一片模糊。她是那种即使坐在那里,也会让人很快忽视掉的人。总是沉默,总是没有什么表情,如无机质的空壳。
方若婳完全明白,闵彬郁为何不喜欢他。
闵彬郁需要的是阿云那样活泼泼的生命力。
但在佟佳皇后眼里,元氏那样未尝不是一种贤惠,总之重要的是,那是她选的儿媳。
“阿元!”私下里,佟佳皇后也悄悄地劝她,“你还年轻,该多走动走动,多找人说说话,成日坐着,岂不闷吗?”
元氏温顺地笑笑,道一声:“是。”想也知道,她的性子是不会变的。
佟佳皇后也劝她:“睍地伐性子是这样的,爱玩爱闹,这般年纪也不能改,你多容让他几分,待过些年自然会好的。我看有些时候,处理朝务他也烦闷,若闹得不过分,你也多陪陪他。”
“是。”元氏依旧那样温顺,又为难道:“太子殿下不要我陪。”
“你呀……怎么这样老实!”佟佳皇后看着她叹。
待她走了,佟佳皇后回过头来问郭兰:“你瞧瞧,我都说到这一步了,还能怎么办呢?”
郭兰也不能说什么,只好回答:“皇后也别急,皇后的苦心太子殿下总会明白的。”
“总会、总会。”佟佳皇后在地下焦躁地踱步,良久,才站住,“什么时候,才能有那个总会呢?”
没人能回答她这句话。
现在方若婳和方代玉又渐渐地恢复往时的亲密。
她说得对,宫里只有她是方若婳的亲人。最主要的是,她又愿意和方若婳说话了。
她在宫里待得久,又有心,知道得自然比方若婳多,以前这方面她就比方若婳行,如今更是。方若婳需要从她那里多知道一些。
未必是想做什么,只是不想太过茫然。
每次都是关起门来说话,上次替方若婳开门的宫女叫盈风,是方代玉的心腹,会替方若婳他们守门。如果有不相干的人过来,就咳嗽几声,方若婳他们便换一个话题。本就是姑侄,稍稍走得近些,也没人作怪。何况,方若婳他们都懂得小心,十天半个月方见一回。
她说:“闵家的四个儿子,各有一摊子。”
这方若婳也瞧出来了。
“四个人,四条心?”方若婳问。
方代玉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这倒不清楚——我觉得是。”
如果闵成弘还在的话,他大约会站在闵博延那一边。闵博延的悲伤不是做作的。
“那么,”方若婳又问,“两位公主呢?”
方代玉诧异,“她们?”
方若婳是不会忽视公主的,尤其她们有佟佳皇后那样的母亲。方若婳瞧着她笑,“你也是公主,不是吗?”
她怔了一会,摇头,“我倒没有想到。”
方若婳说:“就算没有公主,也有驸马。”
“只有一个。”她又思索了好久,“他倒是向着高仆射的。”
方若婳“嗯”了声,在心里默默地替他们兄弟几个画图,看看谁的砝码多。
方代玉若有所思地看着方若婳,“我还以为你从来不理会这些事的呢。”
方若婳叹口气,“如今我是在宫里。”
就算方若婳是瞎子,摸着石头过河,方若婳也得知道石头在哪里啊。
方代玉问:“若婳,你觉得他们几个……会闹起来吗?”
方若婳看着她。她深思的眼眸里有微光闪闪烁烁。方若婳忽然有点明白她在盘算什么,不知为什么,方若婳心里竟有些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