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鹿白抬头看向赵则骞,火光照亮了她的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比明亮的火焰更耀眼。溪边的风吹起了她耳边的碎发,那一缕头发一下一下地拂过她白皙的脸颊,让赵则骞忍不住又想伸出手去,却被有过一次经验的李鹿白抢先识破了。
“我自己闭上眼睛!”李鹿白轻声喊道,而且马上主动闭上了眼睛,还认真道,“王爷不必动手,草民自己闭上眼睛,保证不说假话。”
赵则骞觉得一头雾水,联想到之前小树林的事情,他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声,刻意放低了声音问道:“你觉得之前我遮住你眼睛是为了什么?”
李鹿白略一迟疑,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一种审问的手段,蒙住了眼睛,让对方处在黑暗中,以此降低对方的心理防备,这样会更容易问出结果。”李鹿白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就像现代审讯中有一种手段就是一直用强光照射犯人的眼睛,从生理心理上击溃犯人的防线,两者的道理是差不多的。
想到这里,李鹿白又重复了一遍:“王爷不用动手,草民自己闭上眼睛,保证不说假话。”
溪边有一段时间的安静,静到处于黑暗之中的李鹿白心里又开始有些发慌了,正犹豫着要不要稍稍睁眼偷看一下,却听到一声近在耳边的低沉笑声。
李鹿白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她不是没有见过赵则骞笑,但是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一个眼角眉梢都带着愉悦神情的赵则骞。原来这人竟也是会这样笑的吗,还笑得有点……好看。
赵则骞也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还能够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出来。在他过去的人生中,能够笑的机会太少了,也许也曾经有过片刻的欢愉,但是那欢愉实在太久远又实在太短暂了,以致于那段记忆早就被经年的困顿和算计给掩埋了。
赵则骞敛了笑意在嘴角,抬手虚遮了一下李鹿白的眼睛,道:“如此,你便闭上眼睛,将你心底想说的话说出来吧。”
李鹿白顺从地再次慢慢闭上了眼睛,眼前陷入黑暗,耳边的动静就清明了起来,溪水细细流淌过溪石的声音、清风拂过溪边树叶草丛的声音,一点一点轻轻地敲击着她的耳膜,穿凿着她心底的那一点点喧嚣。
“我……”李鹿白缓缓开口,“我把四王爷当朋友,是我到这里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朋友?”赵则骞低语重复着这个词。
李鹿白仿若未闻,微微侧过头,闭着眼睛在黑暗中寻找光亮,依稀感觉到有一明一灭的火光在眼前闪烁,仿佛天边指引方向的星辰之光。
她继续缓缓叙说:“我没有了家人,离开了朋友,孤身一人来到这里,遇到的第一个家人是我的姑姑,遇到的第一个朋友就是四王爷。我这一生过到现在,向来所愿不过便是家人不弃,朋友不离,因此家人和朋友我都不会轻易让其失去。”
赵则骞也侧转过身,顺着李鹿白眼睛的方向,看着不远处那跳跃的火焰,轻声问道:“家人和朋友?”
“对,家人和朋友。”李鹿白回答的声音柔软又坚定,缓缓睁开的眼睛带着湿意,水雾迷蒙中,是一片火红的光和一个静立在那火光中的高大挺拔的身影。
“四王爷。”放在心里的话说出了口,即使赵则骁的出现有点出乎意料,李鹿白也只觉一片坦然。
“李鹿白,本王不缺你一个朋友。”赵则骁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带着刻意的冷漠和疏离。
李鹿白露出一抹苦笑:“是,草民知道。”话音未落,赵则骁已拂袖离开,饶是李鹿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旧免不了一阵沮丧失落。
赵则骞站在一旁,从方才起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李鹿白,因此自然没有错过李鹿白在说着“家人和朋友”睁眼的刹那从睫毛上落下的那一滴水珠。他那个在战场上胆大心细的弟弟啊,偏偏在这方面还是这么莽撞冲动,若是他能放下心中傲气,稍稍靠近一些,就会从李鹿白含泪的眼睛里看到她口中所说的“朋友”到底有着多重的分量,若是他能在此多停留片刻,就会看到李鹿白现在这难过到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若是如此,他绝不会就这样转身离开。
但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有没有缘分全看他们自己,旁观者从不插手,过去是,现在也是。
“走吧。”赵则骞淡淡地道。
李鹿白默默地点了点头,无声地叹了口气,跟在赵则骞身后,一直到回到她的营帐,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