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衣甚至已经感觉到了,他瘦削干枯的手掌摩挲皮肤的痛感,然而意料之外的,下一瞬小阁楼上响起的不是她悲切的呜咽,而是满月再一次痛苦的哀嚎。
霸道凌厉的掌风直直的落到满月的腰间,将他整个人给劈飞出去。
卫若衣愕然转头,正对上厉钰紧绷的脸。
“闭眼。”
他道。
卫若衣闻言下意识的将眼睛闭上,片刻之后反应过来:不对啊,她又不害怕,何必要闭眼?
耳边清风拂过,扬起鬓边的碎发,她睁开眼,看见厉钰熟悉的身影,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刀,那刀死死插在满月身上,厉钰手一抬,长刀扬起,同时带起的,还有满月的一条胳膊。
卫若衣眼皮一跳,目光跟着胳膊落到地上,须臾之后,又重新回到刀上。
“绑起来,带回刑罚营。”厉钰淡声道。
几个黑影应声而至,很快的收拾完残局把满月带离了小阁楼,连带着把地上的胳膊也捡走了。
厉钰转过头,正对上卫若衣有些茫然的目光,他抿抿唇,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有些发冷。
他吸了一口气,声音放得无比温柔:“不是叫你闭眼吗?怎么不听话?”
还,看到了他那样凶狠的模样。
说完,便见卫若衣眉头一皱,看着他惊叹道:“邪月教的人果然名不虚传,是真的没有血。”
“啊?”厉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卫若衣伸手指着地上,又指着他还未回鞘的刀:“看吧,地上没有血,刀上也没有。”
厉钰一愣,随即低低笑出声。
亏得他还担心她会介意。
卫若衣看着他:“笑什么?”
厉钰说没什么,又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他家夫人实在是太可爱了。
卫若衣也没追问,她的关注点还在满月身上:“改天我要去军营一趟,研究研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厉钰自然答应。
几句话的功夫,林知府从黑暗中走出来,看到厉钰,明显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不愧是厉将军,有你在果然让人安心。”
厉钰抱拳一礼:“林大人客气,只是有些遗憾,叫大人要找的人给逃了。”
他说得简单,其实其中还有内情,先前他追出去没一会儿,就遇到了林知府的人,原本他一人盯着,窃贼还盯得很牢,后来不知怎么的,加入的人越来越多,窃贼就在瑞丰楼里头绕圈圈,又那么巧遇到一大群进来寻欢的客人。
人一多就容易乱,对方又俨然十分熟悉瑞丰楼的地形,这才叫他给跑了。
林知府摆摆手:“别太在意,这些年都多少回了,那贼子跟个泥鳅似的,确实不好抓,不怨厉将军,倒是麻烦厉将军和夫人大晚上的来跑一趟。”
事实如此,厉钰也没再客气,转而道:“卑职不麻烦,不过林夫人正连夜朝这里赶,算算时间该是还有个把时辰到阳陵城了,更深露重的,又舟车劳顿,还需大人您亲自去安排一番下榻事宜。”
林知府脸色一僵,随即笑开:“自然,自然,那我先走了。善后的事情劳烦厉将军,我衙门里的人也麻烦你知会一声。”
厉钰抱拳一礼:“卑职领命。”
林知府匆匆道了个别,提着灯笼下了小阁楼,那脚步,怎么看怎么有些匆忙。
他走了,事儿却还没完。
林知府先前为了救人,冲关一怒烧了瑞丰楼的小阁楼,事急从权归事急从权,该赔的银子还是要赔的。
老鸨是个厚道人,只要了个基本的修缮费,赔了银子,卫若衣将几只四不像的尸体收拾好,两人便离开瑞丰楼。
他们一走,里头好些个正搂着姑娘调笑的恩客也走了,老鸨心底有数,客气的留了几句也就罢了。
只原本守在门口的一个身着胭脂色衣裙,身型壮如男子的姑娘从后院迈着小碎步一路重新往门口赶,跟送完恩客回店的老鸨撞了个正着,两人从对方身边路过,眉目皆是疏离模样。
老鸨拈着帕子,掩住她微启的红唇:“你要的东西已经给你了,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彼此再不相干,你也莫要再来此处。”
身着胭脂色衣裙的姑娘身型微不可察的顿了顿,半响,在两人已经错身而过之后,她目光投向远方。
像是看到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低声的说到:“好。”
得胜府长街是最容易出事儿又最忌讳出事儿的地方,瑞丰楼小阁楼被烧,隔日一大早便来了一大堆看事儿不嫌热闹大的人。
跟小阁楼被烧比,楼里一个妓女的去留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尤其是在得胜府这样的地方。
尤其,还是一个容貌不出众,又没什么特点的姑娘。
别说是其他楼里的人,就连瑞丰楼,次日晚间,站在门口接客的那群人对于自己突然消失的同伴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仅仅疑惑了一下,便瞬间抛之脑后。
比起少一个同伴,瑞丰楼即将进行调整,要在楼里选出招牌姑娘的消息更令她们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