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太尉的话有一定臆测的成分。
谁也不知道孙凌竹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还是被更有身份地位的人指派的。
但现在在这金碧辉煌的金銮殿里。
在满朝衮衮诸公的眼前。
他就只能是被人蛊惑、行差踏错的一名无知书生。
账簿的内容都还是其次,里面记录的账目是一文钱也好,一百两银子也罢,都无伤大雅。
关键是性质!
污损了学宫,便是在打文官集团的脸!
朱太尉话说完,丞相元朗眼神顿了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终重重拂袖,后退几步,回到了文官队伍的最头里。
释放出来的信息便是,此事他不会再管。
少府监的脏水泼到了学宫头上,学宫是文教的圣地,丞相又是文官之首。
于情于理,他都无法继续帮少府监说话。
不进一步攻讦,已经是卖了天大的面子,少府监身后的宗亲,甚至因此还要倒欠他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如果元朗咬住构陷学宫这一茬不松口,牵连进来的人比贪污腐败这种事,只多不少。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成章了。
少府监当即被罢黜,交由廷尉关押,由御史大夫继续查证罪责,账本中牵扯到的大臣若有实证,全部重罚。
这已经是非常轻的后果。
一个少府监,换满朝文武安心,这个买卖太划算了。
“但是陛下……”一名中大夫心情忐忑地出列问,“少府监入狱,这京西别院的营建……要如何处置?”
少府少了一个主事的,谁来抗这个大旗?
做得好了,当然是青史留名。
但收益多大,风险就有多大。
做不好,天子一怒,人头落地。
中大夫问完,群臣们纷纷猜测,会是谁触了这个霉头,来当这个冤大头。
就在大家各怀心思的时候,一名宦官匆匆从殿外走进来,毕恭毕敬地说:“陛下,武平候来了。”
武平候?苏牧?
朝臣对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太庙上煊赫的功业,让许多人由衷羡慕,也由衷嫉恨。
接着,便回忆起刚才朱太尉说的话。
让少府监彻底葬送了的那本账簿,就是武平候苏牧找出来的……此人心机如渊似海,看起来不易对付啊……
但也有人很奇怪,因为陛下并没有事先召见武平候,早朝也已经开始了……
他……是不是迟到了啊?
这个想法让大臣们陷入沉默,敢在早朝迟到的,大烈建国以来,也就武平候一人。
陛下会动怒吗?文武百官想要去偷看烈安澜的表情,又碍于畏惧,不敢贸然抬头。
答案下一刻自己给出。
烈安澜略带慵懒的声线说道:“宣。”
宦官扯着喉咙,尖细地喊道:“宣武平候觐见!”
声音从金銮殿一路传到午门,刚才看了一出好戏的大臣们一个接一个忍不住回头。
便看到那一身玄青朝服笼罩着的,皮相俊美非凡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