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入了内室,便问道:“公主当年救下那母子,就是为的今日?”
那影子悄然退去,玫德掌了灯,二人的脸才在黑暗里显现出来。
“我只是不喜欢姑姑把事情做得太绝,可知物极必反。几年间姑姑大权旁落,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以至于病故在还朝的路上。谁晓得是不是平日里太过,身边人容她不得。驸马这个时候过来,不知宋姬可还睡得安稳?”
“无妨,有些事想来与你商议。”
端曌扬了扬脸,示意玫德将阁楼的窗户打开。皎洁的月洒下一片冷光,星子瑟缩着眼,人间的灯火并无暖意。夜里的风冷,她紧了紧衣裳,驸马将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玫德识趣的退下。
驸马将她鬓角的长发抚在髻后,紧了紧那红珊瑚的簪子:“此事成了八分,公主预备如何处置端硕与十六皇弟?”
端曌侧身几步,他的手落在空中,握得一把虚无。这无意的躲闪,并未影响到他的思绪。她看着皇城内的灯火道:“以杀止杀,正好连带着皇后一族一并除去。”
驸马一步步走向她,一手侧在身后道:“一刀杀固然一劳永逸,可是眼下外患未平,内里不安。南方虽然尽在咱们的控制之中,可是北部端硕的势力却也不容小觑。一旦牵连甚广,难免伤了根基。这些都不是眼下最重要的,眼下百姓需要修养生息。若起灾兵,纵使你登基称帝,也是满目苍夷。”
端曌转身注视着他道:“正是因为此时需要修养,孤才不得不以杀止杀。南方豪绅富裕却为孤效忠,此时不能从他们那里获取什么。也只有在端硕这里,获取大量的财物以资黎民。皇后一党垄断了北部的盐铁金银,东部草原与西京商道往来。眼下我也愁苦不已,那些个朝臣,纸上谈兵者多,能堪大用者少。”
驸马又道:“今日龙家来了一人,献了一策,甚为有理。我仔细思量一番,倒觉得比公主原计划严法强国的法子更和软些,公主不妨听一听?”
龙家是南荣家的分支,自月氏建国当年的女皇与天下公主宇朝皇帝合作,借天赐南荣姓正名分平诸乱。未免愧对先祖,特保留了最亲近的旁支族人祭祀先祖。月氏建国数百年,各代帝王都善待这支同源不同姓的皇亲。龙家也一直遵循古训,鲜少参与朝政。
端曌这般想着,便问道:“龙家一向是独善其身,如今也愿意参与到这国事政事里?”
驸马点点头道:“他来了三次,第一次与我言帝道先贤,我听着没劲。第二次又言王道之术,虽然有理却并不实用。第三次讲了霸道之策,我瞧着倒是富国强兵的好策略,只是与眼下不符。今日又托人送来书信,洋洒数千字,是言经济之术。见了他,果然不错。特来与公主商议。”
端曌听着,不免也起了好奇之心,驸马的性格她是知晓的,能三番五次的见他不招厌恶,相比也有几分才学。到底是什么竟然能让他这样激动?半暗的屋子尚能感觉到他压制着的激动。
“是什么?”
驸马亲自将桌上的一盏明亮的琉璃灯点亮了,从怀中取出一方书信递给她。
端曌仔细读了信件,却也有许多地方并不明了。
驸马又道:“公主一向不擅经济之事,难免有许多事不甚明白。这书信所言,月氏现状若想经国济世,立时强大,须得远近兼顾。国力有如一片水井,往这一口里挪动出水去救济另一口能解一时却非长远。不如将远处的河流引一小渠,以滋此地。待土地肥沃,人皆有力再把那河流改道至门前与水井自成一体。”
端曌低头笑了笑:“你这例子乱七八糟的,他现在在哪里?孤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