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心头正松口气,青年却长声大笑:“为免你说我鼓动百姓、居心叵测,我只好亲自动手,来个‘擒贼先擒王’啦!”
最末一字方落,笑声已挟着凛冽劲风,扑至吴军身后!
好快!吴军以镶钉护臂遮护头脸,只来得及回身一架,旋被青年撞下马来!
铁骑队所披的铁甲,乃是在棉絮衬里的袄上缝缀铁片,连同头盔、披膊、膝裙,一领少说也有四五十斤;防护力固然绝佳,然而一旦下马,却显得无比笨重。押粮队一什被流民逼落马来,也只能躲在防御工事之后苦守待援,正是因为盔甲太过沉重,难以步战突围的缘故。
那儒服青年见他坠落地面,步法变幻,竟杂着骏马乱蹄,于间不容发之际不断出腿,踩得吴军满地打滚,不只模样狼狈,更是险象环生。岭上流民见状,无不鼓掌叫好:“公子好武艺!”
对吴军指指点点,笑骂频频。
铁骑队众人弯弓搭箭,却怕误射吴头儿,何况那儒服青年身形飘闪,始终被绕圈乱踏的马匹遮去大半,根本无法接近或瞄准,要想先射死吴头儿的爱马,休说谁也没那个胆量,就怕马儿“砰!”一声中箭侧倒,头一个便将吴军压成肉泥。一时间,两百多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无人能为头领解围。然而青年的着急与烦躁,毫不逊于束手无策的巡检营众铁骑。
他倚仗惊人的轻身功夫,一眨眼间冲过十丈的距离,猛将吴军撞下马来,看似鲁莽,实则经过精密计算。不止对铁骑的气力、训练、武艺质素有深刻的了解,连铁甲的份量都估量到以“两”为单位,满拟能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岂料这名生得一张娃娃面孔、瘦削青白的少年军蕃,竟能顶着四五十斤重的铁甲满地打滚,不惟四只乱蹄踏不中,他平生最得意的一门腿法也悉数落空,要说是运气,这厮未免太好运了些。
青年本想拔剑将他钉在地上,才发现自己已失却出手的余裕。吴军打滚的速度未曾放慢,犹能伸手去解铠甲系带;青年的腿势若缓,怕他立时一跃起身,只得拼了命加紧攻击,主客已在不知不觉间易位。
片刻“铿”的一响,吴军扯断系带,两片裙甲落地,双腿一个扫堂回旋,蹴得缀铁裙片接连飞起,如风中丝绢,轻飘飘地卷向青年!青年精于铸造,眼力尤佳,知这两块缀满方形铁片、镶钉无数的裙甲少则十斤,要一腿踢飞如旋叶,余势所及飘冉而升,怕没有几百斤的腿力!心下骇然:“走眼!料不到这破烂军中,竟有这般拳腿行家!”
着地一滚,堪避过旋甲断头之厄。吴军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嘶啦…”
两声长长裂帛脆响,将双肩披膊扯落,铁甲再去十斤,跨步飞进,挥掌攻向青年!
青年起身按剑,掌风已至面门,连忙踮步飞退,令敌势自老。
吴军左掌落空,靴底踏地的同时,右拳倏如弹子般直捣而出!青年避无可避,双掌往胸前圈拦,“砰!”一声拳掌相交,他登登登连退三步,借机退出拳掌可及的范围;正欲反手拔剑,吴军摘下头盔一抡,打得他双脚离地,侧向飞出一丈有余,跌落时连滚几圈抱腹呕血,熟虾般弓腰不起,忍痛咬牙。
吴军扔去头盔,青白的瘦脸上毫无表情,腮帮子咬得棱峭分明,右颊的长疤殷红如血,如赤蜈蚣般隐隐跳动。他只有在极端愤怒时,这道破了相的疤痕才又仿佛回到初伤,透着血芒,鼓胀欲裂。
“你在此煽动流民是何居心!”
少年的脸庞依旧冰冷如石雕,不带一丝起伏,衬与金铁交击般的冷冽喉音,益发令青年胆寒起来。
他一手撑地,不敢移开目光弯腰起身,“锵!”一声擎出长剑,遥指着步步逼近的吴军,坐着不住挪退,突然扬声大叫:“你杀我好了!我纵使粉身碎骨,也不教你欺压良民!”
奋力拄剑挣起,下盘却无比虚浮,踉跄倒退几步,仰天倒入一流民怀中。吴军回神,发现不知不觉间竟越过警戒线,四周俱是神色不善的青壮流民,众人目中敌忾甚深,渐渐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