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隔着堆石土垒叫骂起来。
吴军唯恐场面失控,解下背上雕弓,自箭壶里挟羽一架,月弦向天,松手之际,一声狼嚎般的刺耳尖啸飙向天际。路障之后的流民靠得最近,忙不迭地抱头掩耳,踉跄倒退,有的人甚至一跤坐倒,面露痛楚之色。
这狼哨箭是姑苏城的发明,按将军大人亲绘的图纸,打造了几万枝这种特制羽箭,除支应巡哨勤务之外,只有副统领以上的武弁能配有。铁骑队的头盔内衬装有填毛护耳,故丝毫不为所动。
“村中李翁呢?请他出来回话!”
吴军放箭镇住场面,一提缰绳,跨下骏马轻轻巧巧越过阻路的木石残株,朝村前行去。
背后队副赵伏虎低喝道:“吴头儿,当心暴民逞凶!”
吴军勒马回头:“别动!我有分寸。”
又上前五六丈,距离流民前列尚不及十步,村篱已近在眼前。
不多时,一名青年扶着被称作“李翁”的长老来到,吴军没等他开口,厉声道:“李翁!你要时间,我给你时间;你要米粮,我给你米粮!你等在这里聚集了几千人,又围困官军,垒石为砦,难道是要造反?”
老人面色铁青,颤巍巍地几乎站立不住,干瘪的嘴唇动了几下,可惜年迈体弱,距离遥远,委实听不见说了什么。
身旁的青年面露冷笑,扬声道:“你说送米粮,送的是什么米粮!当百姓是豚犬么?”
把手一挥,几名身强力壮的流民推来一辆板车,车上垒满鼓胀胀的麻袋,以粗绳缚得结实,袋上撑饱的朱漆印子虽已斑剥褪色,依稀见得“粮草司”字样,正是一早从巡检营运出的食米。
青年脚踏粮车,从靴劝里拔出短匕,从最顶上的粮袋下手,连刺两层,破口处“沙沙”地流出谷米,下三叠却悄静静地毫无声息,青年转着匕首绞开麻袋,里头装的竟是干草树枝一类,全是些不能吃的东西。
吴军看得一愣,本能想到是粮队动了手脚,怒火中烧,颊畔刀疤胀得赤红,不觉微微跳动,厉声道:“李康!这是谁干的好事?”
李康的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咬牙沉默片刻,抬头大声道:“头儿,不是咱盗卖了军粮,今儿一早搬粮装车之时,就发现不对劲,十只麻袋里,有六只装的是草屑谷壳儿,喂马就差不多,人是吃不得的。”
吴军年纪虽轻,却是精明干练,一听便知是骁捷营本部干的好事。江南道律令严酷,将军尤恨贪污,盗卖军粮这种杀头剥皮的勾当,等闲没人肯干;管粮秣的司官敢动这种手脚,自是受了顶头上司指使。
以谷壳草屑替换白米这一招,尤其阴毒。
草屑谷壳人不能食,不能称作是“粮”然而却属于“秣”的范畴,可做马的饲料。只要本部司曹并未贪污,清点仓廪后食米总数不变,大可推说一时不慎装错了,也不过就是罚俸坐扣的小罪,与盗卖军粮的杀头重罪不可同日而语。雷鸣、钟凯授意底下人如此胡为,说了到底,还是想让安生下不了台。但以秣充粮,吃苦的却是这三百名巡检营弟兄。
“狗官!”
吴军不禁握拳咬牙,须得极力克制才不致骂出声来。李康却无如此思虑,他与什中弟兄连日辛劳、疲于奔命,还得搬自家食米供给流民;谁知十袋里只有四袋是给人吃的,一怒之下,索性照搬,心想老子吃什么你们吃什么,难不成还当成袓爷爷来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