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用力三叩,砰砰有声,额间渗红。
陈长生膝行向前,伸手将他搀起。
安生省起失态,困窘欲避,陈长生却哽咽大笑∶“安兄弟!我日日思念师父,亦泪流不止。他老人家狂歌狂哭、潇洒自任,一向不理世人白眼。你我都是他的传人,这一点可不能不像。”
悲从中来,二少把臂痛哭,旁若无人。
安生大哭一阵积郁尽出,顿觉星月疏朗,虽仍不知何去何从,已不复前度沮丧,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见陈长生满面泪痕,但伤痛一经嚎出,眉目间益显精神,不由相视一笑。
“陈四侠!”
安生伸手拭泪,边笑边摇头∶“若教不相干的人看见,只怕当咱们疯了。”
陈长生哈哈大笑。
“都说不相干啦,我自哭我的,谁管得着?”一扯安生,笑道∶“走!咱们喝一杯去,同师父喝!”迳拉他往小酒肆走。
安生不嗜杯中物,本欲推辞,听他说“同师父喝”忽觉意兴遍飞,热血上涌∶“当夜在狮驼峪中,前辈本欲与我饮上一杯,只可惜谷中无酒!”遂放开脚步,与陈长生并肩而入。
陈长生似是这间小酒家的常客,当炉的中年汉子朝他微微颔首,就当打了招呼,更无别话。少时端来一坛酱香白酒,还有一只汤滚味浓的瓦盅火锅,将食具、生料、蘸佐等摆布妥当,又回到店外茅棚下打盹。
陈长生拍开坛口泥封,倒了满满两碗,酒色微黄,液缘挂杯如稀蜜一般,柔润的酱香经久不散,滴在桌上,木桌便发酒香。“匡!”
两人举碗相敬,仰头痛饮,安生只觉酒液入腹,一股暖流直冲上来,至喉头方觉些许刺辣;张嘴吐出一口烘热,失声道∶“好……好酒!”
陈长生看出他并不善饮,也未取笑,将陈旧的木箸以手巾抹过,递了给他。
“不但有好酒,还有好菜。”他神秘一笑∶“你可知道,这儿为何生意不好?”拿起木杓往浓白喷香的滚汤里一捞,除了肉片、刺参、干鱿、熟鸡之外,主料竟是烹熟了的猪肚和猪肠。
原来这火锅的汤底是异域口味,当地土人管叫“猪杂肝”滋味腥浓而油腻,多与泡馍硬饼同煮,也算是市俚粗食。
酒肆的主人别出心裁,以洗净剁碎的赌骨与肥母鸡煨汤,捞去汤上的浮沫,直到汤色转成乳般的浓白为止,再加入花椒、八角、茴香、桂皮等调味。熟肚肠在浓鸡汤中煨得软烂,肉嫩汤鲜,肥而不腻;在碗底搁上一匙猪油,再舀了满杓的鲜汤熟肉浇下,佐以糖蒜、泡菜、辣酱等腌菜,寒夜中吃上一碗,当真是人间至美。
“我在宫中尝过这一道菜,知其味美。”
陈长生道∶“但越城浦之人嗜食河鲜,谁肯花钱来吃一锅猪杂?居然埋没了这般好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