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乔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
空气中弥漫着烤鸡的香味,她吸了吸鼻子,肚子咕咕咕的叫唤了起来。
“醒了?”墨玉珩提着背篓过来,把背篓放在顾南乔面前:“你看看可够用?要是够了,咱们吃了烤鸡就该回去了。”
背篓里装了满满一篓子的软石膏,顾南乔看着,满心欢喜,立刻从石头上爬了起来,她看到石头上的大氅,再看看墨玉珩身上单薄的衣裳,抿唇轻笑。
心情很是愉快!
她刚才就在疑惑,怎么睡在石头上不冷,原来是墨哥哥把他的大氅垫在了石头上!
“墨哥哥,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石膏?”顾南乔翻看了一下背篓里的石膏,抿了抿唇问道,早知道墨玉珩认识石膏,她也就不跟着出来走一趟了。
墨玉珩道:“以前路过这里,发现了。”
墨玉珩这样的解释很是敷衍,谁没事会跑来山里乱挖?石膏可是深埋在地里,不是随意路过就能发现的。
可顾南乔却接受了墨玉珩的这个解释,对她来说,只要是墨玉珩说的话,她全都相信!
解决了烤鸡,回去的路上,顾南乔走路便不规矩了,时不时踢踢小石子,时不时又跑去路边采摘了一些野草。
墨玉珩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是也看的出来她心情很好,而且因为休息了两个时辰,顾南乔精神也恢复了。
回到蒲家村时,已经是申时一刻,原本寂静的墨家,此时是吵吵囔囔,其中伍林氏的声音最是尖锐!
“伍木涛,你还有没有良心了?金良可是你的亲生子,你不去请大夫医治他,这我不怨你,我现在把大夫请来了,你又不让大夫进门,是何道理?”伍林氏歇斯底里的质问道。
心里对伍木涛怨恨到了极点,当年她怎么就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
自己的亲儿子出了事,宁愿让顾南乔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给医治,也不愿意去县城请大夫。
现在她把大夫请来了,伍木涛还拦着不让人进,伍林氏心里涌出了一股无力感,对伍木涛失望透顶!
“林氏,你也要讲道理好不好?乔妹都说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万一伤口感染了,这个后果你承担的起吗?”
伍木涛烦躁的说道:“金良是我儿子,你觉得我会不关心他吗?会弃他于不顾?”
关于不让他们进去的理由,伍木涛和蒲秀夫已经解释了一遍又一遍,可伍林氏就是不相信,各种胡搅蛮缠,就是不信任顾南乔的医术。
“这可就难说了,现在金良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喝茶,你觉得你的所作所为还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吗?”
伍林氏冷声道:“像你这样的人,就不配有妻子儿女,当你的妻子儿女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是我和金良金凤的不幸!”
像别人家的当家的,哪一个不是全心全意为自己的妻子孩子着想,可偏偏轮到她家的,却是一个满心为别人家孩子着想,至自己的妻子儿女于不顾。
当初她还真是瞎了眼,选择了他!
现在不仅害了自己的一生,还连累了孩子!
“你要是后悔了,觉得这样的日子你忍受不了,那就和离,至于金良,他是我的儿子,就算咱俩和离了,他也得跟我。”面对伍林氏的胡搅蛮缠,伍木涛早就受够了,见伍林氏一直不消停,他怒吼出声!
伍林氏怔怔的看着他,一时之间还真是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伍林氏啜泣出声,心在这一瞬间寒了。
她想不明白,伍木涛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和离!
在她对伍木涛失望透顶的时候,在家里走入困境的时候,伍林氏都从没有想过要离开伍木涛。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对伍木涛是万般不满,可也没想过要离开他!
而这次,伍木涛直接说出了这句话,是不是他心里压根就没有她,所以对她去留无意,甚至还觉得她厌烦了?
越想,伍林氏越是委屈。
倒是她请来的大夫,面色很是不好,连大门的边都靠不上,还要在这里忍受大家的指指点点,他心里能好受才怪了!
“你们究竟还需不需病?要是不需要,我可就走了。”陈大夫神色不好的问道,来这里大半天了,连一口热茶也没喝上不说,还平白在这里吹了半天寒风!
闻言,伍林氏倔强的点头道:“当然,哪怕我跟他和离了,金良也还是我儿子,当娘的人,哪有不爱儿子、不心疼儿子的?我要是不管他,金良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伍木涛一直拦着她,不让她进去看伍金良,这在伍林氏看来,伍金良怕是已经没救了,可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再试一试!
面对伍林氏的胡言乱语,伍木涛气闷的不行,索性就不跟她讲话,依旧站在门口拦着,不让他们进去!
伍林氏气急,见伍木涛不肯放他们进去,直接上前,狠狠的咬了伍木涛的手臂一口,那力道,恨不得把伍木涛的胳膊撕咬下一块肉。
顾南乔和墨玉珩此时正好走到了家门口,见此,墨玉珩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伍木涛痛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可他依旧站在门口,屹立不动!
伍林氏见顾南乔和墨玉珩从外面回来,阴阳怪气道:“不是说顾姑娘在医治金良吗?怎么还有心情去外面走动?”
明显就是顾南乔没本事,治不好她儿子的伤,所以才跑去外面游玩!
这个顾南乔还真是不知轻重,她儿子都要没命了,可她倒好,还有心情往外跑!
顾南乔知道她是什么样的热,也不会因为这句话就斤斤计较,她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用实力打他们的脸!
让他们说不出话!
蒲秀夫见他们回来,连忙把伍林氏和陈大夫的来意说了一遍,顾南乔沉吟道:“陈大夫是婶子请来给伍家哥哥治病的啊?那就让他进去吧,不过我有一句话说在前头,这个病人陈大夫要是接手了,那我就不治了,以后不管好歹,与我无关!”
就算陈大夫治不好,也别想她再次出手!
面对顾南乔的表态,伍林氏高傲的昂着头道:“放心,就算陈大夫没有法子,我也绝对不会回来求你!”
陈大夫可是邻水县最有名的大夫,他行医数十载,就没有他搞不定的病!
而顾南乔还不到十四岁,就算她从娘胎里就开始学习医术,那也是比不过陈大夫的。
她哪里会想到,顾南乔虽然行医时间没有陈大夫年限长,但是她曾经在医学最先进的地方学习过,也掌握了最先进的医学手段和技术!
她没法保证自己医术天下第一,但是她能保证,如果连她都束手无策的病患,换成了陈大夫,他也绝对做不到起死回生!
伍林氏没有注意到陈大夫在看到顾南乔时,脸上一掠而过的难堪!
他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顾南乔,这个小小年龄,医术就已经甩了他好几条街的女孩子!
陈大夫气恼顾南乔当初在颜家时,不给他面子,可面对一个小姑娘的挑衅,他不接受岂不是代表他怕了她?
这要是传扬出去,以后他在邻水县还怎么混?
陈大夫觉得顾南乔应该没有那么高的医术,上次在颜家,她不过是侥幸而已,既然如此,这次就是他一雪前耻的好机会。
只是......他不知道伍金良的情况究竟如何了,要是她把一个奄奄一息治不好的人丢给他,那他就算有华佗的医术,怕是也
回天无力!
“要老夫接手可以,只是他的病情。”陈大夫斟酌的说道,并没有一口应下来。
顾南乔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应允道:“可以,反正我昨晚也只是保住了他的命,至于别的伤,就劳烦你了。”
顾南乔都这么说了,伍木涛自然不会拦着了,伍林氏和陈大夫很快就去了房间。
伍金良已经醒了,顾南乔离开前就让姜俏俏帮着煎药,他们进来时,伍金良正在喝药。
伍林氏见此,一把夺下了秀香手里的碗,丢在了地上,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顾南乔看着地上洒着的汤药,抿了抿唇,眼眸里浮现出了一抹惋惜。
这碗里的汤药可不便宜,十几两银子呢,伍林氏就这样洒了!
最重要的还不是钱的事儿,而是这碗汤药对伍金良的身体有很大的作用,可惜了!
“娘?”伍金良目露疑惑的看着伍林氏,不明白她突然之间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行径。
被伍金良这样看着,伍林氏也颇有些不自在,她柔声问道:“金良,你感觉如何?”
“还好!”身体的麻醉并没有完全过去,伍金良现在还感觉不到肺部和腿上的疼痛,对他而言,现在他除了不能动弹,和平日里没啥差别。
他小脸有些苍白,但是精神头不错,伍林氏见此,直接到:“我请来了咱们邻水县医术最好的大夫,让他给你看看如何?”
伍金良看了顾南乔一眼,很想拒绝,可对上伍林氏祈求的眼神,拒绝的话语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伸出了手腕,让陈大夫诊脉!
伍金良的表现让陈大夫以为病情并不严重,可等他把了脉以后,神色一变,手指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他看着伍金良的模样,充满了不解,放下手腕,他直接掀开了盖着伍金良的被子,看到他身上缠着的纱布时,面色惨白!
伍金良伤的很重,他刚一把脉就发现了问题,脉象虚弱到不像话,最重要的还是伍金良的肺部的致命伤,还有他左腿也断了,这样严重的病情,他是一点医治办法都没有。
可顾南乔做到了,现在伍金良虽然浑身都是伤,腿上的伤甚至还没有开始处理,可他确实是捡回了一条命!
陈大夫颓废的放下了手,对伍林氏歉意道:“令郎的伤势太重,老夫医术有限,恐难当大任,您另请高明吧!”
伍林氏听到陈大夫这样说,很是不可思议,“你开玩笑是不是?陈大夫,你可是邻水县的招牌大夫啊,连你都没办法么?你看我儿子他精神很好,一看就知道伤势不重,你只要开开药就行了,只要你出手,我儿子就有救了。”
伍林氏泪眼婆娑的说道,看着陈大夫,把他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陈大夫自傲、自负,他还真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医术不如顾南乔,可事实如此,伍金良的伤势他处理不了,哪怕顾南乔已经把前面最困难的地方处理完了。
可他依旧是处理不来,究其原因,还是伍金良伤的太重了。
肺部受伤,可不是小事,哪怕伍金良现在看起来无碍,那不过是暂时的,要是伤口感染,就是大罗神仙也挽回不了!
陈大夫是名医,自然是有两把刷子,虽比不上顾南乔,但是也比一般的大夫强一些,否则邻水县的人也不会把他捧为名医了。
他治不了伍金良的伤,但是对于这些伤后续问题处理不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他却是一清二楚,所以知道自己不行,他立马就撂了挑子。
“令郎肺部受创,左腿还断了,饶是捡回一条命最后行动也不便,老夫医术不精,实在抱歉,告辞!”也不说诊费了,陈大夫对着药童招了招手,立刻就从屋里撤了出去。
见陈大夫要走,伍林氏慌了,连忙追了出去,只是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只看到远走的驴车。
伍林氏气急败坏的跺跺脚,对着远走的驴车就是一通怒骂!
驴车上,药童疑惑的看着陈大夫,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陈大夫闭了闭眼睛,神色不虞。
药童道:“师傅,您明明是恼怒顾姑娘对您不敬,这次是难得一见的机会,您为何要放弃?”
而且他们是伍林氏跪舔请来的,这种上门诊治的出诊费可不低,只要陈大夫医治好了伍金良,那就狠狠打了顾南乔的脸,陈大夫也找回了面子场子!
陈大夫冷笑道:“我虽然看重面子里子,可是我也知道自己的不足,伍金良必死无疑,就是顾南乔侥幸让他捡回了一条命,他下半辈子也毁了,一个健康健全的人,突然就变成了残疾人,你说他心里会如何?”
不用陈大夫继续说,药童也明白过来了。
好好的一个健全人突然没有腿脚,那自然是万般不能接受,说不定还会自残。
心态崩了,哪怕大夫医术高绝,也救不了不配合的患者!
难怪师傅刚才当着大家的面,直接把伍金良的伤势说了出来,也是为了打击病患的心理!
药童看着陈大夫,心生寒意,一直以为陈大夫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到了现在他才知道,原来陈大夫还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为了打击顾南乔,不顾病患的死活,直接当着大家的面把伤势说了出来,这样不仅给病患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压力,连同周边的人也不会不由自主用怜悯的眼神看着病患!
无疑,这是治病的大忌!
如同药童所想,早陈大夫走后,墨家陷入了寂静,除了伍林氏的歇斯底里,其余人全都沉默的看着伍金良,而后又全都退出了房间。
顾南乔让花月几人拿着消毒的草药在房间里熏了一遍,又让姜俏俏去给伍金良重新熬了一碗汤药。
她则回了自己的药房,专心致志的处理石膏!
陈大夫的到来在顾南乔的意料之外,他会说这样的一通话也出乎顾南乔的意料,不过顾南乔并不太担心。
她有把握能治好伍金良,所有的药材都已经备好了,接下来需要的只是时间!
伍林氏又哭又闹了一番,最后失望的坐在门槛上,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她不知道伍金良伤势这么严重,连陈大夫都没法医治。
顾南乔一个小丫头又有什么办法呢?
伍金良算是废了,以后就算捡回了一条命,他也注定是个不良于行的人。
这样的伍金良还有什么指望?
她又哪里还有希望?
伍林氏内心煎熬着,想要给伍金良找更好的大夫,可囊中羞涩,压根就没法给他找更好的大夫。
放任不管又心有不甘,毕竟当娘的,没有一个会不爱自己的儿子,可她确实是没法提供给伍金良最好的条件。
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最恨的还是伍木涛的不作为!
如果他有点本事,能养活妻子儿女,她又怎么会如此烦心?
难不成伍金良以后也要跟他老子一样,成为个瘸子?
不,伍金良更惨,腿断了,以后别说是行走了,怕是连站起来都困难。
更别说娶媳妇了,这样的伍金良,有谁敢嫁?
伍金良这一受伤,伍家算是彻底垮了,伍林氏也彻底没了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