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自己所愿,不怕麻烦大而怕麻烦多,当下姑且算是只欠着清微宗与天一宗打开宗门禁制一事,那两本经书即既可算白头符剑换来,也可算将来自己帮他们打开禁制的预支报酬。
长舒一口气,陆粒离开亭子回到自己寺旁的小屋,隔壁屋子烛光敞亮,白落修长的身躯就靠在门框边,见陆粒回来,就向前走了两步,被烛光拉长的影子刚好到陆粒脚下,白落嘴角勾起,朝陆粒勾勾手。
白落被方丈带回来几天,除了名字还是没有说过一句话,平时多在屋里发呆,两天前去过一次藏经楼后就几乎整日待在那边。藏经楼陆粒也常去,如今甚至还是藏经楼的半个管理者,说是寺庙藏经楼,其实佛经只占到两成,缘于当初大罗寺重修,起初人们捐赠的当然都是佛经,至少也是与佛法沾边,只是民间佛法古籍终究不多,几门大户开始捐赠别类书籍,发现寺院来者不拒,相互攀比下不久就充满了这栋藏经楼。
所以藏经阁从山水游记、地方县志、个人自传到医药典籍、农家耕种甚至兵法战书,无所不有,包罗万象。陆粒读书识字后帮着监寺师傅整理分类阁楼中的典籍,还能得到活计减免的报酬。
这几日陆粒晚上总是要去找白落聊天,管他烦不烦,就是自顾自一通讲,讲学塾趣事普通事;讲虎口街北市也就是几个花架子的江湖人来回晃悠,在那找不到说书先生口中快马恣意江湖,连那将门之后,或是豪阀世家子纵马行凶也不曾见过,倒不是自己心肠有多坏想看到这般场景,而是希望出现这样的坏事后会有那武功高强的侠客站出,将那些膏粱子弟一通教训,然后潇洒离去;讲弥凡河有一截断流后河床露出,十几条小鱼在最后的浅水中蹦弹,一半被人捡了去一半被路过的寺中和尚放了生,双方竟然都没有争吵;讲那甪元亭又有一个字要看不清了,要是自己自作主张给描摹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白落始终不说话,但陆粒讲话他始终听着,陆粒就很开心了,比起以往天黑又舍不得点灯自己一个人空落落,真要好上无数倍。昨晚陆粒讲完话离去时不小心碰到白落腰杆,被震弹开来,陆粒才晓得这位有点小帅的家伙竟然还是个境界不低的高手,当即死皮赖脸求着白哥哥给测测自己境界如何,被白落冷脸一脚踢出。
见白落朝自己勾手,陆粒双手自然垂放,放浪四肢百骸如潜游湖底,待小腹有棉花似暖气升,蒸腾湖水而致筋皮发烫,一个拳架浑然而成,一脚踏出成弓步,右手拳在前左手成掌在腰间,显然是与那镖局闾氏兄弟的闾堪听简易拳架有几分相似,只是陆粒与其拳掌前后相反。
白落瞥了眼陆粒腰间的左手,白眼道:“只是帮你大致勘测下,用不着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陆粒点点头,提起的气势并未跌落半分,以自身最快的速度奔向白落,直直递出一拳。
白落站在原地,本想以拳对拳,只是等到陆粒出拳过半,他眉头微皱,只好将拳换掌。
陆粒一拳被掌阻滞,甚至被掌包裹住,如深陷泥潭进退不得。白落轻轻推掌,陆粒回退两步,白落没有用劲陆粒身形也就不算踉跄,陆粒笑着摸了摸拳头,顺势就坐在自家小屋门槛边,白落也学他坐在自己门前,只是陆粒小屋没有掌灯,就只有白落有影子,陆粒整个人处于黑暗中。
“顶多两重楼,不能再多了,根骨天赋我看不来,只能说你底子还不错,另外,你有刻意打磨过筋骨体魄?”白落看着自己影子,磨挲手掌发出沙沙的声响。
“没有。”陆粒缩回原本伸直的双脚,环抱自己的膝盖,脸上的笑容消失。
白落伸手敲了敲陆粒门框,陆粒望向他,又受了一记白眼。
“我比你早走几年路,又多走几年路,走的路比你长不是很正常?这都想不开还习什么武?老老实实当个读书人考取功名去吧。”
陆粒又恢复笑眯眯的状态,想摸一下白落的手却被拍回,就动作灵敏的小跑两步跑到他旁边,轻轻拍一下白落肩膀,然后又蹲下,门框外就有了两个影子。
“我从一无所有几近濒死到今天衣食无忧还能有两重楼,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自己境界低或是天赋不够好,何况像你说的,我还那么小。”陆粒说道。
白落没有理会他,再次询问:“你真没有每日打磨身体或是运气舒筋顺骨,亦或是修习某种锻体法诀?”
陆粒摇摇头,疑惑着望向他,“我整天天的要读书练字,挑水砍柴做活计‘还’房租,整理藏经楼,偶尔还要去我蒙婶婶铺子帮帮忙,不时还要扶老奶奶过桥,就算有法诀给我也没时间呐。”
白落直言不讳,“你的气力大致是两重楼没错,让你这幅少年小身板有了比青壮男子还略胜一筹的力量。只是无论是江湖人捉对厮杀还是沙场冲锋万人拼命,比的不仅是打人,还有更为重要挨打,扛得住有时候比气力大要来的有用。方才你一拳直来,我原本想以拳对,让你吃点苦头,只是见你意气臻满,拳对恐伤及你,才换做掌接,发现你筋骨坚韧有些超乎我的想象,有些后悔没有用拳头直接把你锤回寺门那边。”
换做陆粒一阵白眼,想嚷又怕惊扰正在这个时辰做修课的寺内和尚,撇嘴道:“你一拳打飞我十几丈?”
越想越不对劲,陆粒站起身,叉腰道:“来来来,你今天不给我打飞过去,我都跟大罗寺的大姓!”
白落站起身,负后双手刚要动弹,那个改名为大粒的家伙已经冲进自己小屋关上了屋门。
白落拍拍屁股,也回了自己小屋,这几天映象中的陆粒,话很多,但其实没怎么露过笑脸,偶尔讲到让他自己发笑的事也就是弯一下嘴,今天回来笑得则要真实舒畅许多,让白落对他不反感的是陆粒从不问他的事,就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新邻居或者说是新朋友来对待。
其实自己与他的经历,不过是刚好相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