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楼上回到寝殿,思源异常安静,终日里在殿中整理孩子的衣物。
除去红了眼睛之外,她还和以前一样温柔,一样恬静。
她命连枝去请来仙医,说自己夜里难眠,呼吸不畅,已经许久没有进食。仙医为她切了脉,遂而得了一枚安睡丸。
但是,当夜她并未服下。
第二日,思源悄悄回七海去了。
自从要离被关进凤囹宝塔之后,廿熹便渐渐醒过来了。
虽说法力已经慢慢恢复,可是她却始终闷闷不乐。无声、无息师兄送来了一株芍药,被她冻在了寒冰里,每日枕着那寒冰和仙草入睡。
不管白天黑夜,廿熹都会游到海面上,到岸边的礁石上吹着要离留给她的犄角,静静地望着远方。
任凭谁去劝她,都无济于事。
这日,海王与海后来到海岸边,远远看着廿熹在落日余晖中呆呆坐在礁石上,海王心疼道,“妮妮原本是个活泼的孩子,可如今整日闷闷不乐,我真怕她憋出毛病。”
海后挽起海王的胳膊,“这是心病啊!”
“圄魔塔被毁一事,是她无心之失。可要离上神却因此被囚禁万年,凤囹宝塔内火势汹汹,这孩子心中愧疚,我七海终究是欠要离一笔账。”
“何止是愧疚啊!这两个孩子惺惺相惜,谁也离不开谁。”
海王诧异道,“竟有这事?”
“你这个当爹的,除了整日里往她宫里送些稀罕的宝物,就不知道仔细探察一下孩子的心事吗?”
海王叹气,“既如此,冤债易清,情债难偿啊!”
廿熹正坐在那里吹风,见爹娘站在岸边,连忙过去,“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海后心疼地说,“好孩子,你何苦整日在这里等他,这才过去七日,他要回来,还有许多年呢?”
“娘,别说是一万年,每每想到他,我连一刻都等不得。”廿熹说话间已潸然泪下。
海王也无奈道,“若他在塔内被火烤得焦黑,只剩下断臂残躯,你可还把他当作是那个偏偏少年?”
“爹,他本来就不是翩翩少年,我看重的,是他的品行。不管一万年后,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如既往地待他的。”
“这里风大,跟爹爹回宫去吧!”
廿熹见爹娘要转身,却站在那里不肯动,“扑通”便跪下了,“爹,娘,女儿不孝。”
海王、海后不知廿熹此举为何,连忙要将她拉起来,可是廿熹已经泪流满面,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起身。
“爹,娘,我在这里每日都想着他,我感觉我都想他想到发疯了,此处离汋浪庭最近,看到一花一木,一山一海,全部都是他的影子。女儿想,再去属海,那里有些闲差,也可廖廖打发时光。”
夫妻二人听了这话,连忙将廿熹扶起来,“好,好,你说什么我们都答应你,快起来。”
廿熹站在那里抹眼泪,海后也心疼得掉了些泪下来,海王一左一右搂着爱女和爱妻,叹了一口气,“世间最是情难了,此生没个明白处。”
思源在远处的密林里看着海王一家,也潸然泪下。如果不是自己当初误会了要离,一意孤行要速嫁献艺,便不会有以后的许多事,害廿熹吃了那么多的苦。看到海后,她心里尤为难过,海后为她做了许多事,她却未能报答她,反而为七海、为三州六郡招来这样的灾祸。
思源独自来到水晶龙宫,看到廿熹睡的水晶玉床上,又多了两块寒冰,她便猜到,是她的寒症又发作了。以前,每每她寒症发作,思源都会陪在她身边,可是如今,她再也不能陪在她身边了。
这一夜,思源独自宿在庸北的密林中,回想着过往的种种。
回忆里,有她在七海的日子,也有在祁燕的日子,还有……在西郡和上州的那些岁月。
忽然,她想起娘亲去世前对她说过的话,“我们血雉白鹇本是雪凰座下的弼鸟,因思年上神仙归前曾经格外开恩,准我等可以在九州自由栖居,不必长居苦寒之地。离开西郡后,我被派到北州帝宫护佑岱君。而你既是我的血脉,也自然要守护海后之女。”
思源回想这番话,不禁浮想联翩。
“我们白鹇神鸟既然是守护雪凰的弼鸟,那这也包括我。我娘守护岱君,而我却要守护海后之女。”
“那我爹呢?”
“娘说爹为了替思年上神隐瞒幼女的身世,在我出生前就被魔兽害死了。”
思源忽然明白,在凤族九位天女中,唯有雪凰是御雪降冰的。白鹇生于苦寒之地,一生只追随一个主人,这主人也必定是雪凰一支的神仙。我娘是岱君王后的仙娥,而我是廿熹的伴读。既然思年上神的后人被隐藏起来,那必然也不是以雪凰之身现世的。海后和廿熹都是至阴至寒的体质,那她们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