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已浓。
“若婳,”闵博延低声,“我们以后一直像这样,好好地在一起。”
心悠悠地荡一下。过了这么久,方若婳他们谁也不提。是情怯,也是不愿由自己掀起来。那创口,经不得掀,一掀便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其实,他误会方若婳,方若婳也误会他,彼此都将对方看得太重,反倒经不起敲打。
方若婳闭上眼睛,:“好。”无比地确定。
这一刻方若婳他们达成共识,谁也不会再提起那件事,过往已真的过去了。方若婳他们会共同守护创口,直至它彻底愈合。
若按闵博延的意思,本想索性将安仁殿指给方若婳住,因为离他住的甘露殿最近。可方若婳才不想坐这个火炉。如今方若婳能和赵皇后相安无事,一派和乐,皆因方若婳他们都遵守一个默契:方若婳拥有闵博延,她拥有皇后的尊荣地位。好端赌,让赵皇后心里起个疙瘩,又有什么意思?于是方若婳自己选了榆乐宫西面的淑景殿。闵博延仔细想想自然明白方若婳的用意,便由得方若婳。
淑景殿临咸池,方若婳身子日重,也没法子到处溜达,便每日在池边走走,累了,便有黄门安卧榻和垫褥,让方若婳歇息,诸般妥贴。
其实,来来回回每看同一个池子,也没什么趣味,不外喂喂池中的鱼儿,长日久,倒是方若婳一往池边坐,便有一大群鱼儿涌出来,张着嘴等吃的。
随侍宫女不失时机地拍马屁:“十三娘真是生丽质,连鱼儿也着迷。”
嗯嗯,也不知为什么方若婳没在历史上留下个“招鱼”的名号。
有方若婳想起静宜和辛莲,也不知她们如今怎样了,便趁赵皇后来的时候,跟她提起想见她们。赵皇后自是满口应承,当日便明日去接,谁知去的人回来,她们早已经搬走了,问了左邻右舍,谁也不知她们搬去何处。
心里蓦地一沉。
其实去接她们,除了叙旧,还有件心底里藏了许久的事。因方若婳想来想去,除了方若婳自己,还知道那同心结底细的,只有辛莲而已。每每往那里一想,又连忙告诉自己不会的,辛莲待方若婳如母,不会的。可又总想跟辛莲问个究竟。看样子,是没这个机会了。忍不住想,她们不告而别,是不是正应了方若婳心中所想?转念间,又觉得这样未尝不是好事,就算确认了又有何益?徒增彼茨尴尬而已。
四月,闵博延前往安府。这回是微服,只带了几个侍卫。方若婳倒是想出去散散心,可如今顶了半个西瓜,闵博延又是那么一副拿方若婳当豆腐刻出来的人,多走两步就要散架似的,索性也不碰那个钉子,连提也不提。
幸好闵博延很快就回来,见了面差点认不出来,竟黑了那么多。
“!”方若婳,“你上工地搬木头去了不成?”
他笑,“方若婳若搬了木头,何止黑这么一点?”
方若婳他们的默契,私下里话仍是你啊方若婳啊的,自在。
“工地上怎么样?”方若婳问。其实方若婳是想着,怎么把话题兜过去,让他注意一下民工的生活和劳动强度问题,免得后世那么多人骂。
“对,你这一问我倒想起来,有几件事你替我记下来。”
方若婳走到书案边研磨,提了笔等他。方若婳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常会这样突然想起朝务来,方若婳便临时充当秘书,替他记下来,免得过后忘记。
“第一件事,朕自去年十月下诏,已除妇人、奴、婢及部曲之课,但至今仍有州县未曾依行,奴婢部曲一例受田。”
方若婳以为他想起的事必定和安府工程有关,谁知却是这件事。
“免了妇人奴婢部曲的课田?”方若婳顿住笔,脱口问。
闵博延大概有点奇怪方若婳为什么会感兴趣,侧过脸来看了方若婳一眼,“是。”
“怪不得。”方若婳。
“怎么?”
“前几听见刘刺史夫人跟皇后那儿嘀咕,如今田少了,要养的还是那么一大家子人,如何养得起?什么什么的,得那个可怜劲,听着好似快揭不开锅。方若婳当时听了还纳闷,怎么田就会少了,听你这么一才明白。”
闵博延面无表情地听完,淡淡地“哼”了声,道:“让他们嘀咕去吧。”
他的轻描淡写,总让方若婳回想起最初,方若婳遇见的那个飞扬夺目的年轻人,那种不由分的语气,仿佛他一旦出口,事情必定能够做到,一切都不过水到渠成。
其实闵博延这么做的原委,方若婳倒也知道一点儿,因为事情打从闵星渊那个时候就在那里了。平盛世有太平盛世的烦恼,户口日增,若还是按原本均田制定下的数目,又哪来那么多的田?
尤其是榆乐一带,均是贵族功臣的田地,哪还有百姓下脚的缝?很多人分到田不足份额的一半。当初闵星渊其实也打过主意,想让贵族功臣们退还一些田地,匀给百姓。可那些贵族功臣又岂是好相与的?顿时一蹦三尺,纷纷到闵星渊面前方述:自家这点功劳得之不易,这要是拿就拿回去,将来谁还争着出来为国效忠?于是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