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着头,不知想什么,过了会儿轻笑,“若十三娘可以,也许我也能沾沾光。”
方若婳看看她,却辨不清她脸上的神情,“那也得我行啊。”
“至尊今天不是来过了吗?”
方若婳望着门外的月,露出的一角似大了些。浮云飘过,月光时明时暗。
“那又如何?”方若婳说。心慢慢地沉下去,刚刚那些以为遇到知己的喜悦,瞬时间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些说不上来的滋味而已。
“至尊对十三娘用心良苦……”秋喜似乎觉察不对,讪讪地停了下来。
“用心良苦。”方若婳对着暗夜笑了笑。是赵妃用心良苦吧?
不过,她为什么极力撮合闵博延与方若婳和好呢?这一点方若婳实在是弄不懂。
和好……还有可能么?狠狠地吞下最后一口胡饼。就算他对方若婳心存误会,可是他与方代玉,还有闵彬郁和绿荷的生命,那总不是误会。
想到这里,连那同心结的去向也不想再追究了。
既然闵博延甩下了“等旨意”几个字,方若婳原以为,很快就会到来。可是数日过去,杳无音讯,想必日理万机的大风越至尊,又将方若婳这小女子抛到九霄云外,便不再理会。
秋喜大约也明白方若婳觉察了,这些时日又与方若婳疏远些。其实方若婳倒不十分介意,只是犯迷糊,弄不清她到底算是闵博延的亲信,亦或赵妃的?也或许,两者都是。
一过中秋,天便凉下来,想必今年冬来得格外早些。近日听到宫人们私下谈论,东宫不日将有新主人入住,是闵博延的长子闵昭。
方若婳对闵昭不甚关心,只是这事却关系了方若婳的去向。闵博延若索性将方若婳忘个干净,方若婳留在东宫里混日子,倒也不是不可以,听说闵昭性子十分好,或许从他那里能走通门路也说不定。怕就怕闵博延那阎王又想起方若婳来。
当年方若婳顶着闵成弘侍妾的名号满中国地逃,也不曾逃离他的掌握,如今他已经是华夏至尊,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方若婳就算满身长脚,他若存心翻方若婳出来,方若婳又能躲哪里去?此事只能步步图之。
方若婳每日里煞费脑细胞地想来想去,旨意却不期然地到了。
不是闵博延的,是赵妃的。内容简单得只有一句话,命方若婳去榆乐宫执役。
喔,看来终于想起方若婳还顶着一个尚宫的名号,不再让方若婳白领薪水不干活。
方若婳去见赵妃,她还是满面滴水不漏的笑容,优雅而矜持。“十三娘,你想做什么呢?”她问,仿佛这是方若婳自己可以选择的。
方若婳当然回答任凭她的意思。
“那么,你就去甘露殿服侍至尊吧。”她没有犹豫,应该是早已想好了。
方若婳惊愕。
可是,是方若婳自己说,任凭她的意思。
“为什么?”方若婳忘了顾忌,脱口而出。
“你是聪明人,”她淡淡地笑着,“我有我的盘算,早晚你是会明白的,反正,我不至于想要害你。”
她此刻的笑容在方若婳眼里简直高深莫测。但至少有一句话方若婳认同,她不至于想要害方若婳。否则趁着闵博延对方若婳误会颇深,她大可以轻松对付方若婳。
当日方若婳便去了甘露殿。内常侍朱明安跟随闵博延多年,自然知道闵博延和方若婳以前那档子事情,对方若婳十分客气。也不派什么具体的差使,只让方若婳每三日站一个班就是。方若婳承他好意,也少不得打点一番。
这日方若婳安置好,便未再去甘露殿。次日仍不是方若婳当值,便忙着和左邻右舍的宫女们招呼,大多是相熟的人,多日不见,自有番话说。方若婳知她们心里对方若婳际遇十分好奇,只不好多问,方若婳也避而不谈。也有人隐隐露着幸灾乐祸之意,人之常情,更没什么好计较的。
也计较不得。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更何况,方若婳如今对着个不好惹的阎王,还指着能混个人缘消灾解难呢。
到第三日,方若婳千不甘万不愿,也得去点卯了。
到时不过丑时刚过,甘露殿内一片寂静。朱明安居然亲自守在殿门口,看见方若婳便疾步趋来,低声道:“至尊子时刚睡下。”
方若婳看看屋角的沙漏,“但是……”
按理,他该在寅时起床。
“拖到寅半,后面赶一赶,还来得及。”
方若婳皱眉,“做什么这样晚睡?”
“还不是那些事情。”朱明安含混地回答,“谭鸿风大人也待到交子时,至尊留了他宿在宫里。”
方若婳心不在焉地“哦”一声。
对方若婳来说,回头见了闵博延,拿什么脸色面对他更重要。当然,方若婳一定会装作若无其事,问题是只怕未必能做到。
有那么多记忆在那里,说已经忘记了,自己都骗不过去。
沙漏里的沙一刻都不停留。方若婳喜欢沙漏,远远胜过钟表。那样流水般的感觉,无法把握,多像时间本身。
没有多少间隙,让方若婳凝神静气。
闵博延在寅时准确地醒来,大概是生物钟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