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这世上方若婳听说过最荒的男人。
他却是这般爱着方若婳,毫不犹豫的,毫无吝啬的付出。
听到这样的一席话,方若婳已完满了。无论他过去有多少真,多少假,无论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有这一刻,也足矣。
方若婳缓缓地垂下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甚至没有觉察佟佳皇后此刻的沉默有什么异样。
“博延!”佟佳皇后再度开口,语气郑而重之,如压千钧,“抬起头,看着我!”
闵博延依言直起身。
“你对天发誓,必要做一个好皇帝!”
闵博延一震,大约难以置信,故而沉默了一刻,随即叩首,“是!”朗声起誓。
“好!”佟佳皇后点点头,一字一字道:“记着你今日起的誓!你若做不到,将来泉下我也不会饶过你!”
“是。皇后放心,臣必定竭尽所能,令天下长治久安。”
“你去吧。”佟佳皇后合起眼,疲倦地说,“我想睡了。”
闵博延告退而出。
方若婳并不敢看他,但感觉得到,他匆忙扫了方若婳一眼,或许心里有犹豫,但未曾停留。
方若婳继续跪在那里。
许久。
“睍地伐……”佟佳皇后梦呓似的喃喃,“睍地伐……阿娘亏欠你的,来世再还你。”
次日本是方若婳当值,进了荣寿殿,发现闵星渊正在跟太医们发脾气,大约也是逼着他们想法子治病。
方若婳进内室,佟佳皇后看看方若婳,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那样,说:“若婳,来替我捶捶腿。”
方若婳走过去。她又合起双眼,好似依然很疲倦,脸色也苍白,没什么血色,连嘴唇也泛青。是方若婳害她。是方若婳。
方若婳怎么总是在害人?
“别哭。”佟佳皇后闭着眼睛说,“也不能怪你——不能全怪你。我已经跟至尊说过了,若我去了,就让你去东宫,跟了博延。”
“皇后……”方若婳狠狠地将眼泪忍回去,在这里哭怎样也是不适宜的。
“有一句要紧的话,你要答应我。”
“是。”
“博延性子太硬。”佟佳皇后声音低弱,“别人的话他未必听得进去。他见事是明白的,但我怕他有时候太过一意孤行。他对你既然如此痴,想必你的话他还肯听。将来他若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擅杀功臣,或不利于天下百姓,你务必劝住他。”
“是。”方若婳叩首,“妾一定会。”
“还有一件事。”
方若婳听着。
“我已让博延立下重誓,他此一生以阿赵为嫡后,不得废立。”
方若婳怔一下。
“是。”
“唉,博延是不会亏待你的,这样也好。”佟佳皇后抬一抬,仿佛如果过去那样,想要抚摸方若婳的头发,然而又无力地垂下。
闵星渊进来,默默地坐在她身边。
八日之后,佟佳皇后过世。
闵星渊嚎啕不能言,几近晕厥。众人再三再四地劝说,他也实在无力支持,方被人扶着进别室休息。
所有的人都换了孝服,到处是白色,仿佛一场大雪降临在八月的仁寿宫。
方若婳见到闵博延时,他的神情凄怆,看着方若婳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之后他让所有的人都退出,独自在灵前默默地跪了一整夜,不吃不喝也不动。
次日当方若婳进入灵堂,见他还是一模一样的姿态跪着。
方若婳不知该说什么,心里空荡荡的。
“若婳,”他忽然开口,也许因为一夜未睡,声音暗哑,“我必定会做一个好皇帝!”
方若婳沉默。
他也许正等着方若婳回答,但一时之间方若婳无法回答他。
方若婳缓缓地绕到他侧面去。他眼睛望着灵位,目光执着,就如同过去的很多次,当方若婳拒绝他的时候,他那种坚定的不可动摇的眼神。
方若婳心中的历史早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方若婳常想,也许这真的是另外一个平行的时空,另外一个闵博延,而不是方若婳所知道的博延帝。尽管,已发生的一切那么相似。
至少方若婳想像不出,历史上那个博延帝会以这样的神情说:“我会做一个好皇帝。”但方若婳认识的这一个,他会。
“若婳,你看着我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