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大黄问我,我们上一年是什么时候放寒假的,我脱口而出:“大一是一月十五考完工数,你们一月十七走的,我二十八走的,期间还下了好几场暴雪。大二是一月十二考完英语,你们第二天就走了,我和一个同乡学妹十七走的。”
“天啊,记这么多东西你脑子不累吗?”她的惊讶我至今还记得。
我一直没有办法容忍糊里糊涂地生活,甚至会把想不起一件事视为一种失败。但我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地思考过,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不是真的这么重要?
无疑我是无法拥有“可以忘记”这一项能力。因此,太多太多的精神废物堆积如山,在某个意想不到的瞬间就会爆发,将自己弄得疲惫不堪。
三月融雪,四月回暖,五月的草莓又大又甜,六月进入考试月,七月要着手买回家的机票,准确地记住每个朋友放假和开学的时间,计划回家的聚会。
九月是无花果的月份,十月要把大衣都翻出来,十一月要节衣缩食以防双十一的大出血,来到了十二月,这又是一年了。
我很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齿轮有条不紊地运转,我能清楚地分辨出这件事是哪个学期发生的,但我无法说出这于我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就好像,我能准确地把握自己主动联系前度的次数,但这并不能证明我已经不再想念他了。
我停下来手中的筷子,往上翻了十几条语音记录。天啊,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爸最近的情况都不太好。”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怎么能把这事给忘了。
“为什么的?”我把剩了一大堆的外卖扔到楼层的专用垃圾桶,回到办公室,静静地听他说。
“转去市立第一医院之后因为床位紧张,一直都只能睡在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吵得他根本睡不了。每天都没什么胃口,医院的饭菜吃不下,我妈从家里带的也只能吃一点点。”他讲述的情况比以往都要严重,但语气却是比以往都要平静。
“病情也没什么好转,医生说还是拖的时间太长了,早一点开始治疗会好很多。有一两个晚上,那些指标突然掉得很厉害,大半夜的通知我和我姐赶去医院。到了先让签了一大堆东西,过了一会儿又说稳定下来了,不用担心。”
这中间原来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却一直没有跟我提起过,我竟然也不懂得主动关心他。我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事情都在慢慢地变好。接电话、签单子,他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近几天他一直悄悄跟我说,想回家了,不想在这里呆着了。”我能听出他的心痛,我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病人自己都是有预感的。
狭窄惨白的走廊,两边凌乱地摆放着几张病床,纸箱、垃圾桶和打点滴用的支架随处可见。床上是虚弱无力的病人,蜷缩成近乎小孩般的大小,耳边充斥着的是家属与医生争辩的声音,隔壁病床家属高谈阔论的声音,以及远处隐隐约约、似有若无的哭声……
这不是人间炼狱是什么。
“要不,问一下医生能不能回家几天?”我试探性地说。
“已经问了,医生说不建议出,就怕有什么突发情况,还是听他的吧。”
“也对,那只能看看他对什么能有胃口,吃些爱吃的。”我不敢继续说下去。
“是,能吃下一些粥。但我们去看他多了,他也不高兴,害怕耽误我们时间,唉。”他极少会叹气。
“父亲都这样。”我突然想到了我那个浪子般的爸爸。
“我觉得我做不到这样的父亲。”
“可能只是因为你还不是父亲。”
“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