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的皮肤都布满了皱纹,本身的黝黑再加上长时间在紫外线下干活带来的伤害,使岁月的痕迹在他们身上放大了很多倍。他们的头上都紧紧地裹着一圈圈的彩布,男的是藏蓝色,女的是艳粉色,布条有点陈旧,微微有种发霉的感觉,应该是某个少数民族的服饰。
他们各自背着一个超出头顶的大背包,包被塞得满满当当,仿佛随时都会裂开,上了年纪的人一般不太信任托运。因为包的体积过于大,他们甚至无法舒适地靠着背后的沙发,只能顽强地挺着腰背坐着。
他的发声陆续吸引了一些目光,他们似乎觉得有点难为情,开始忐忑不安地往后缩,尽量使自己不太突出,但这一动静反而和大家的慵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因为航空管制,在这片空域里起飞的飞机都受到了影响,要严格控制数量。”大家的目光重新被工作人员吸引回去。
我仍偷偷地观察着那对夫妇,他们应该没有听懂,但也没有要闹事的意思,我不禁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羞愧。女的似乎更加着急,紧锁着眉头,不停地跟她的丈夫说着什么,时不时指手画脚,情绪很激动;男的倒是比较平静,但眼里写满了忧虑。
“我看到了一对老夫妇,农村打扮的,似乎很着急的样子。”我合上书,给韦健豪发了消息。
“在哪里看到的?”他回复得很及时,应该没有在忙父亲的事。
“在机场。”
“不是今天下午飞回来吗?”我之前跟他提起过。
“对,但延误了。”我想起来以前每一次飞,马硕成都能精准地掌握我的动态。
有一次我出了机场刚登上机场大巴,背包还没来得及脱下,就收到了他的语音,是自信中带点小贱的语气:“这位小姐,请问你的大巴发车了吗?”我一度怀疑他是在我身上装了GPS还是窃听器。
这是无聊还是细心,我无从得知。
“老夫妇怎么了?”他一向很尊重别人的发言。
“他们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我又重复了一遍,其实我不太清楚自己想跟他说什么,但心里好像就默认了要跟他说话。
“延误换谁都着急,很正常,你不着急吗?”
“不是,他们看着很可怜。”我尝试着将一些零碎的想法告诉他,“他们像是第一次坐飞机,什么都不太懂,飞机延误了可能就耽误了他们的事。不知道是不是要赶回家见谁,还是急着去打工呢?要是H市是他们的目的地那还好一些,万一他们也像我一样转机,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下一趟……”
我继续一大段一大段地文字发过去:“刚刚那个叔叔向地勤问了个问题,我还以为他要做什么过激行为,我对于自己的这个想法有点内疚……你懂我意思吗?”
“我懂,你就是这样的人。”他认真地看完了我的小作文,也没有打断我,等到最后才回复,“每次你都是第一时间先想到别人,替别人考虑周全。”
“我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但他们无助的眼神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帮不上什么,就很难过。”我甚至都觉得,自己此时像某个脑残电视剧里,为蜗牛撑伞的傻白甜女主角一样。
“如果他们向你求助的话,你就尽力帮忙;但延误不是在你能力范围的事,你是不需要对此负责的。你不能控制所有的东西。”他依然保持着极大的耐心。
一如既往地,他的思想和我的表达在同一个频道上,他也能完全理解我的感受。这本应该是令人觉得很暖心的事情,但我总是感觉少了些什么。
“我也没有你说的这么伟大。就像是很多人在网上看类似的视频会揪心,只不过我恰好在现场罢了。”我用力地呼了一口气,实际上他的话语并没有使我得到安慰。
“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是贫穷吗,是落后吗?又要从哪里开始改变呢?教育吗?经济吗?同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着,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非常不好……”我将脑海里满篇的思绪都咽回肚子,没有继续下去。
“前往H市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CA1788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我登机了,拜拜。”我没有等他的回复,匆匆关掉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