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龟兹使馆有一座六层木佛塔,上到第五层,京城大半区域都能尽收眼底。此时,大理寺少卿娄少竭斜斜地挨在一扇窗边,目光在右下方某个区域停留了许久。而佛塔下一人正吭哧吭哧地往上爬。
“少……少卿……”紧赶慢赶好不容易上来的寺丞黄雀靠着楼梯扶手大口喘气。
娄少竭收回目光,“如何?”
黄雀走到窗边,也看了眼右边某处,那是董家祖宅,董家往上五辈都住里头,“这案子水深,细查起来恐怕很多人要填进去。”因为来得急,他黝黑的脸上都是汗水。
娄少竭生得清隽不凡,但为人冷淡,脾气也不好,一个不耐烦的眼神就能让底下的人心绪不定,生怕被他打骂。
“简单点。”
黄雀调任大理寺才九个月,至今读不懂上司们的言行做派,就像娄少竭吐出来的这三个字,他也理解成了别的意思。
“在那位运粮使董成碧去世后,董家就一直以各种名目找他们借钱。两辈人积攒的家底都被陆陆续续要走了,从不立字据。若那说书的不肯,董家就拿董成碧当年帮他们上京的恩情来游说他老母亲。
此外,京定衙门初查记录上说当日没有外人去过他们家,但咱们的人核实到他媳妇和老母亲那天在外头其实遇到了董家人。
买的米面和肉都被要走了,董家人还说家里小儿初十满月,让他们一家子别忘了过去吃席面,特地叮嘱了不能空手去。
还有一点可以证明属下的推断,就是出事当天‘有间酒馆’的大东家回京了,还带了新话本要他试背,最后跟他有接触的伙计都说当时他挺高兴的,还说见到大东家后要好好磕个头。
而买鼠药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自尽,您是知道的,老宅子年久失修别说蜈蚣、老鼠了,蛇都有,故而属下猜测他们选择走这条路是临时起意。”黄雀一口气将说书先生的死因告诉对方。
“别告诉我董家借钱是去挥霍。”娄少竭很快转到他更关心的方向。至于那一家子的死,如果有谁需要衙门给个答复,那么黄雀查到的这个结果就是最终说法。
黄雀皱着眉头,显然有些方面他也没想明白,“还真不是,他们家也挺拮据的,虽说只找说书先生借钱,但米粮肉蛋却要遍了亲戚。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的,必定举家去吃席面。”
“董家不是没有家底,咱们的人查到董主事的钱全存在桂城银庄里,问题就出在这个银庄,她的东家有四人,分别是展聪、冉大成、包立、茅七。
这几个人都是京里有名有姓的大管事,每人手上都握着十几二十个商号。不过他们只是假东家,桂城银庄的正经主子是冉家、陈家、于家和宁家的女眷,至于这些女眷背后还有没有人,底下的人还在查。
董主事的钱在桂城银庄里,总共有八万六千两。而像董主事这样把钱放在桂城银庄的小官吏并不少……”
娄少竭心叹,还真是大鱼。
他想到徐则还在等消息,便不再多留,半跑半跳地快速下到塔底,同时吩咐黄雀:“不要打草惊蛇。”
好不容易跟上的黄雀抹了把汗,哎哎地点头应承。
“少卿,这案子虽然深,可程序也不该先到咱们这儿。”按说大理寺在大越的主要职能是负责所有重大刑案的复核,有疑点会打回重审,或者亲自重审,但每个环节都有极正规的程序。
说书先生自尽这说来说去算小案子,本该京定衙门先查,京定衙门查到涉及朝廷命官或者宗亲的,则需要往上报,最终由皇上定夺。
娄少竭利落地上马,居高临下望着他,“你若是嫌麻烦,三年任满可以换去礼部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