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的手压过桌沿,朝着那封信的方向伸了伸,却又在将要触及到地那一刻突然收了回去。“信臣妾待会再看,陛下若无其他事情吩咐就请回吧。”
“谧儿,你就一定要远朕至此?浚儿的事情朕已经跟你解释过很多遍,是他自己要去的。朕也说过,一定会保护好他的安全,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信朕?”皇帝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随即又强行克制下来。“朕是天子,四方万民都在仰靠着朕。很多时候朕也身不由己,浚儿身为朕的皇儿自然他要承担的责任。咱们的路还有那么长,为什么不能往前看呢?”
“陛下,”
“陛下,”惠妃抬起头,被岁月不曾苛求过的女人,依旧保持着和年轻时一样的面容。只是眸光里的波光潋滟,变成了如今的一潭幽湖,让人再也看不到她心里的喜怒哀乐。“您累了,该回去休息了。”
皇帝的脸上先前消失的恼怒瞬间涌出,屡次服软无效,他一下子恼怒得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额角的青筋,随着他的话声一震一震地跳动着。“卫谧,你是不是以为朕就一定非你不可。你别忘了朕是天子,除了你朕何曾还像谁这样低过头?你别得寸进尺,任性个没完。”
惠妃十分温顺的弯下脖子,态度谦卑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嘲讽。“臣妾从不敢有如此妄想,臣日日夜夜盼着的无外乎两道圣旨。赐臣妾死或者放臣妾离宫。后者太过胆大妄为,臣妾不敢奢望,倒是前者臣妾已经等了好多年了。”
“你就这么恨朕?”皇帝原以为今天会迎来一个转折点,不料对面的人却依然是这副冷硬的样子。他回想起十三年来对面人的冷脸,一时间也不知道心灰意冷多一点,还是由怒生怨多一点。“朕已经在尽力弥补了,你还要怎么样。她的孩子已经被册封王世子,镇南王府再多的妻妾子女,也不会妨碍他的前程富贵。朕甚至为了他,驳回了镇南王请封顾瑾为郡王的旨意。轩儿要沈家的长女为妻,朕顺势就允了他们用次女代嫁的想法。你以为朕能看重沈家到这个地步,还不是想着朕百年之后,轩儿能看在太子妃的面上看顾王世子一些。”
惠妃眼圈一红,苦心压抑的平静被打破,她用力咬了咬牙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啊,皇上何等的思虑周全。臣妾岂敢恨陛下,臣妾只恨当年自己愚蠢,分不清人心好坏,让自己最好的姐妹枉死在臣妾的家人手里。”她说到这闭目喘息了一阵子,脸上的神色一片灰白。“臣妾更恨,自己十月怀胎出来的孩子,不去远离那个漩涡,反而又主动为了他的父亲跳进去。”
皇帝见惠妃去以手遮面撇过头,心头顿时巨颤。年轻时候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回他的心里,冷硬的心肠也不由有一瞬间的柔软,他往前一步就要去扶着惠妃的肩膀,“你别难过,大不了朕再下一道旨意。将镇南王府余下庶子庶女的请封遴选,全部交给王世子处理。。”
“臣妾谢陛下怜惜。”惠妃顺势福身下去,一滴清泪跟着落在了皎然如玉的手背上。
她的声音虽然依旧清冷,面容也并没有因此露出多余的表情。但因为泪眼微垂、梨花带雨,所以帝王刚刚柔软下去的心跟着变得更加柔软了些。他收回刚刚伸出去的手,转而去倒了一杯热茶递过给惠妃。“你不用急,朕跟你保证。只要王世子老实替朕守着南域,三代之内燕京绝不向镇南王府发难。”
惠妃这才隐隐约约露出了些笑意,柔声又婉转道:“姐姐地下之灵闻听此事,想必也一定会对陛下感恩涕零。”
呼啸的北风从殿外刮进来,吹起桌上的书页。哗啦啦地响声中,皇帝想起了那个绝美又活泼的女孩子,身体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手中的茶盏,因为微微的颤抖而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而在他没来得及注意到的地方,惠妃露出了冷漠而充满恨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