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安清宫。
身形纤细的女孩从灶房里搬了一盆荸荠糕出来,这荸荠是乃是浙汉的传统甜点小吃。相以拌合荸荠粉蒸制而成,其色茶黄,呈半透明,可折而不裂,撅而不断,软、滑、爽、韧兼备,味极香甜,浙汉国家家户户新年之际都会做这荸荠糕,据说这浙汉王迅游国家之际,其时,恰逢马蹄收获,浙汉王按当地习惯鲜食,觉清香甘甜,乃存鲜马蹄若干欲待后分食。不久,鲜马蹄开始腐烂,隆坤遂用焙面法,讲马蹄去皮捣浆置于釜,慢火焙干成粉。将粉水煮成糊分与乡民服食,皆称与鲜食荸荠糕之感无异。
小时候时候叶微微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到这世界,直到母亲在一个寒冬的夜晚给她做了一盆荸荠糕,她第一次觉得活在这世界上是有意思的。
她以前可喜欢吃了,现在也不例外,吹干净石桌上的鞭炮屑,她将木盘放在石桌上,抽出腰边系着的小刀,戳了戳荸荠糕的表层,在确定凝固好之后,便放下割下一条,卷在刀尖上慢慢嚼食,完全没有淑女的感觉。
等过了这年,叶微微就十七岁了,按照书里的说法这叫舞象之年,在樽国,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谁不是小家碧玉,步履轻盈可人,吹个风会头晕,念个诗会落泪,用叶微微的话来讲这叫矫情!
叶微微从小没有和父皇吃过一顿年夜饭,甚至连下人也不会来送一顿饭食给她,她昨夜听着屋外的爆竹声,屋内寂寂寥寥,单薄的锦被好似裹着一块冰般,她在被子里缩紧身子,对着天上炸裂的花火默默许愿,希望来年一切都好。
她去年也是这样缩在被子里许愿,可今年一样也过的不好。
母亲是位地位卑贱洗衣妇,被樽皇刘康喝醉后来到洗衣服房,见到叶微微母亲后酒后乱性,这才有了叶微微。
刚开始刘康还是会来探望着女儿,在自己最早最早的记忆中,她还记得自己骑在父皇的脖子上,万人之上的刘康趴着地上像是公马般嚎叫,他渐渐对孩子的娘已经没了兴趣,之后母女俩便住到了这最偏僻的太清院里,据说以前是那些冷妃住的,后来有一个妃子思君生恨,便在门梁上吊死了自己,之后别说他爹,连那些太监下人都不想来,每逢过年佳节都是母女二人一同度过,做上一盆荸荠糕,给叶微微炸几个饺子,就着温热的米酒,这年就算是过了。
小时候叶微微不懂事,看着自己的兄长姐姐穿锦衣,骑高马,佩宝刀,拉住母亲的袖子问为何都是父皇的孩子,自己却没有这些,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会蹲下身子,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叫她不要哭。
“微微,娘只是个普通的洗衣妇,不像你哥哥姐姐的母亲是名门闺秀,皇族贵女,他们有的东西你不要去想,也不要去争,因为只有这样你才是安全的。”
她气不过,便去偷跑去她某个哥哥的寝宫里,看见一个金光闪闪的锦绣藤球后,将藤球抱着偷到了太清院里,在院落里头独自玩耍了起来,之后母亲见到那个藤球之后,便斥责她是哪里拿回来的,年幼的她不知道一向疼自己的母亲为何要发那么大的火,便哭闹了起来。母亲一把夺过自己怀里的藤球,正要拿到灶房烧掉时,这太清院外来人了。
她的哥哥在丢失藤球之后,大发脾气,这时有下人来告诉主子刚才叶微微来过这里,他以为是主子喊她来的,于是便没有阻止她,之后这位兄长带着母亲和一群恶奴们来到太清宫,踏进来的那一刻见到叶微微母亲手里的藤球,顿时满地打滚,哭天喊地,要母亲为他主持公道。
那位刘康的宠妃命令下人将叶微微带走,她要亲自惩罚这个手脚不干净的丫头,母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恳求那位宠妃大人不要带走自己的女儿,自己女儿做错的事情,她愿意以十倍偿还,这宠妃应允了,便让恶奴们将她带走,杖打三十大棍,至于那叶微微被锁紧房里,看着窗外母亲被带走的身影,泪流满面。
后来母亲是让人抬着回来的,趴着床上奄奄一息,身体僵硬无比,面无血色,从此之后母亲的身体状况便一落千丈,有几次洗衣时不慎晕倒脑袋坠入水盆中,幸亏被叶微微看见将母亲救了出来,不然得被这洗衣水呛死。
之后母亲忽然大病了一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叶微微心疼母亲,每日跑到这御医房里,求着着里面的太医们给母亲开药,有个老太医见她可怜,便照着方子给她娘开了一副药,叶微微满心欢喜地捧药回去,不小心摔了一跤,满地的药草落在泥水里,她愣了片刻,嚎啕大哭……
哭过之后,她从泥水里捡起药草,拿回去之后细细清洗,煎好之后掰开母亲的嘴,灌着她喝下去,喝过药的母亲气色好了一点,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说想吃微微做的荸荠糕。
叶微微这才想起今夜是除夕,便赶紧起身,跑到灶房里削荸荠,熬糖水,床榻上面如草色的女子闻到了灶房里的香味,扭头看着窗外的落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当八岁的的女孩扛着一盆子温热的荸荠糕推开母亲房门时,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从那个除夕开始,她没了娘,她母亲的死,或许对这座皇宫而言只不过是多了一座土包子,但对叶微微而言,似乎这个世界都埋进了那个土包子里。
她抱着娘亲冰冷的尸体度过那那个新年,直到尸体的臭味被路过的太监闻到后,迅速去通报皇帝陛下,之后刘康亲自来到太清院,看见床榻上腐臭的尸体,以角落里骨瘦嶙峋的女孩……她这些天都没有离开过这屋里,全靠一盆荸荠糕维持生命,她想自己若是吃完这盘荸荠糕后,过些日子或许就能看见母亲了。
当刘康让人将那具尸体搬走时,叶微微扑到父皇身上又撕又咬,活像头小狼崽,刘康没有推开她,像尊雕像般任其扭动,纹丝不动,之后叶微微泣不成声,口里反复念叨着:“为什么要生我出来……为什么要生我出来……为什么要生我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和母亲究竟做错了什么,明明她的父皇是樽国的皇帝,自己却过得像没爹的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