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忆中沉浸了半天的功夫,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雨势越来越大,虽是立在伞下,身上却已湿透了,冰冷的雨水合着衣服一同贴在皮肤上,刺骨的寒冷开始寸寸侵蚀我的意志力。而且积水越来越大,已经没过脚踝,我收起思绪,打算赶紧驱车离去。
雨水起初还是一条条线一样自挡风玻璃有条不紊的流下来,再后来变成跟水泼上来一样,雨刷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我虽拿到驾照几年,但是因为实践机会较少,开车技术本也不算熟练,上来的时候是仗着上山来往车辆较少所以硬着头皮开上来的,现在这个情况真让我恨不得找个角落躲起来等雨停了再走。
雨势不断加大,收音机里不断提醒外出驾车人员一定谨慎驾驶。我心中愈发紧张,但又不敢有一丝丝的停留。之前一个周的雨水浸泡加上今天这种大雨很可能导致山体滑坡或者巨石滚落,一个不小心就要葬身在这暴雨里。
凉意从湿透的衣服渗进身体里面,像一根根丝线一样蜿蜒向上直到扣住了脑中的神经,紧接着的恐惧感一阵阵袭来,握着方向盘的手也不禁开始哆嗦。
山间蜿蜒伸展的大树在风中抽打着山石,发出阵阵怒吼。时不时有被暴雨狂风击落的小鸟,它们顺着方向坠落。仿佛死神就在我身后,向我大喊着,咆哮着,狂笑着,像是随时可以伸出手扼住我,让我没法喘息。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拽进那永久的黑暗里。
眼前模糊的影像里面隐约可以见到一大截树枝在大风中挣扎几下后,彻底断裂,在我面前砸落下来。我踩了急刹车以后,在树枝砸到前窗之前停了下来。眼下的树枝横在道路和车头之间,凌乱的枝丫挡住了前面的视线。
额间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心中盘算了一下:这碗口粗细,接近两米长的断枝即便我下车了,肯定也是搬不动的,而且现在水已经没过膝盖,一个不小心可能我也会被绊倒冲走,但是如果停在这里,下一秒砸下来的树枝可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能躲避开了。再想想近几年不断出现的滑坡和泥石流的现象,心中瑟瑟发抖。
停了片刻,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而且过往一辆车辆都没有,想叫个帮手也是不可能了。如果想尽快离开这里的话,只能咬了咬牙,跟自己打了个赌,脚踩油门硬着头皮冲过去。车子的动力说不定可以将树枝推得斜在一边,打开一个口子出去。
闭着眼发动了车子,缓缓发力,推着树枝向前,事情正按照好的方向发展,渐渐的车身快要从树枝的缝隙里头过去的时候,车身却突然前倾下滑,陡然熄火。
脚底再度陷入一片冰凉,车门底下开始源源不断的涌进来雨水或者积水,焦黄一片,顺着脚底一路靠上,很快没过了膝盖。
这运气也是无敌,好容易避开了这树枝,又掉进了被道路被冲出来的豁口,这豁口暂时不至于让整个车子全都陷下去,但是随着水流的冲刷,豁口变大,车子被冲走也是必然的了。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往前走是必然出不去了,只能从后门试着爬出去,弃车或许还能有个机会生还,在车里待着便只能等着摔下这山崖了。
挣扎着爬到后座,两侧门却是丝毫不能打开,我无力的晃动着门把手,车门却是纹丝不动。眼下想要出去只能是破窗而出了,我必须在豁口更大之前赶紧出去。
雨水浸泡加上恐惧,我已经整个人都开始发抖,眼泪也不断涌出眼眶,在车内摸索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什么硬物可以敲碎玻璃,摸出手机砸了不知多少下,玻璃还是连条缝隙都没有。
身体开始冻僵,握住手机的手也要渐渐失去直觉。但水位还在不停上涨,我只能保持胸部位于水上的姿势,尽量稳住呼吸,用力弯曲手指,双手紧紧握住手机砸向后座的玻璃,还是纹丝不动,大雨拍向车顶的声音让绝望加速涌过来。
水位漫过脖子的时候,我放弃了挣扎。或许这就是天意,十年后的今天,让我死在这里。
我想给母亲最后打个电话,虽然她因为我这张像极了父亲的脸而有些恨我,但她毕竟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我死了,也只有她还会记得我吧。我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死后,她后半生怎么办?
天意终究还是不向着我的,手机举过头顶但是已经黑屏,怎样都开不了机,刚才接连的撞击加上积水的浸泡,已经让它彻底丧失了机能。早知这样,就应该先打电话再砸玻璃的,那样的话,最起码,我还能有机会留下个遗言。
认命的放下手机,将头靠在座位上理了理衣服,我要是死在这里了,或许明天公司会发现擅自缺勤的我,然后进而发现死在山里的我,就这么死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苏叶会替我给疗养院汇款,母亲后面应该是无忧的。
眼前浮上来的是权煜的脸,嘴角上扬,带着一丝揶揄的权煜;手拿锅铲,在我家里指点江山的权煜,喝醉酒将我错认成旁人的权煜。家里还有权煜晾在阳台的衣服,他没有钥匙怎么进去收呢。
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一声轰鸣,这是死神的声音吧。飘忽中,似乎有一双大手在靠近我,抓紧我,然后拽着我我上走,然后似乎是在不停的拍打我的脸,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有些颤抖。“甄柔,快醒醒,甄柔,你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我想使劲睁开眼看看这手的主人,却彻底陷入了一片漆黑。
再醒来的时候,眼睛觉得有些痛,不禁想用手挡挡。动了动手臂竟然抬不起来,然后看到双手被抓在另外一双大手里面,大手的源头是一个圆圆的脑袋,脑袋上还顶着一个前几天刚刚被我嘲笑过的发型。
脑袋似是被我的动作惊醒了,猛地抬头,看见我以后声音竟是有些颤抖:“甄柔,你醒了!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我可能是有点眼花了,权煜的眼睛似乎有些红肿。我想发出点声音,但是喉咙疼的厉害,只能摇了摇头。
权煜叫来了医生,听到医生说我并没有大碍以后,坐回床前,说道:“甄柔,我差点又失去你了。”
我还是很困,有人在身边,精神亦是极度放松,很快就又进入了睡眠,最后那句话不确定我真的听到了,还是幻觉。这个“又”’字本就不合理,我们不过是一起吃吃饭的交情,没有互相得到过什么,也没有彼此失去过什么, “又失去”这三个字不知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