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说是长乐侯府上的人吗?”对于铭幽的说辞,鸾有一点小小的不快。
“如果让河间王听到了,他要是向阿靖索要你,以阿靖的身份恐怕不好推辞河间王;而孤与河间王平起平坐,河间王能奈我何。”铭幽谆谆善诱。
“有道理,”鸾点头道,“我可不能连累阿靖。”
铭幽笑得眉弯眼弯,活像一只老狐狸。
鸾跟在铭幽身后,一路走着,一面偷偷张望。身边来来回回巡逻的禁卫令她精神紧张,她毕竟只是升斗小民,又是乔装入宫,怕自己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抬眼看着前面的铭幽,心里暗自揣测,如果真的出了问题,他会救她吗?
现在想要退缩却也晚了,何况皇宫与焰火对她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于是又自己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还有阿靖呢。就算轩辕铭幽不管我的死活,阿靖也不会不管的。心灵平静之后,又继续观察周围,皇宫哎,将来回去也有吹嘘的资本不是!
把全副心神都放在观察上的结果便是直接撞进某个人的怀里。
“哎呦。”鸾抚着被撞得生疼的额头看向铭幽,“你要停下来不会先打个招呼吗?”
“孤等着你投怀送抱,怎么能先打招呼。”铭幽理所当然的笑道。
鸾翻了翻白眼,每次与他抬杠,她都落于下风,对他的无赖,干脆就不予理会。
“这一路东张西望倒也罢了,待会跟着孤入了席记得低眉敛目,不要乱看。”铭幽嘱咐道,“否则,若是因此摊上个‘大不敬’的罪名,孤也救不了你。”
“那还怎么看焰火?”
“放心,等到放焰火的时候,自然会让你看个够。”说完,铭幽转而对其他随从道,“你们且在此候着。”
藩王赴宴可带一名亲随入殿,铭幽既带了鸾入内,其他人等便只能按规矩等在外面。
随从齐声应是,铭幽正欲迈步向前,忽听鸾在身后低声道:“阿靖也在里面吗?”
“不清楚。”铭幽边走边道,“这殿内坐的都是藩王,以他的身份应当不在。不过,他是替他父王前来,就看司礼监怎么安排他的座位了。”
跟随铭幽进入殿内,但见殿内过道两旁摆满案几,只有几张案几前尚无人入座,其余人等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或与邻座低声交谈,或与新入席的人遥遥相拜,以全礼数。
铭幽从踏入殿门开始,见着辈分高的便规矩的欠身作揖,遇着同辈的,彼此不过略微颔首,便各做各的。这样一会儿作揖,一会儿颔首的,直到入座。
鸾刚站到他身后,便听到他低声抱怨:“累死人了。”
回想他刚才机械的动作,鸾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拼命憋住,一张脸憋得通红,忽听他轻声道:“放心吧,这么僻静的角落,没人看着你。想笑就笑。”
鸾低声笑道:“哎,今天不是你母亲的生辰吗,怎么给你安排这么靠后又是角落的位置?”
还能为什么,就为惩罚他今日在朝堂的发言。铭幽心里明白,嘴上却道:“因为孤王喜欢这个位置。”
“怪人。”鸾撇嘴道。
母亲这么做倒无意中帮了他。铭幽巴不得这座位的事传得越远越好,最好是传到牟皇后的耳朵里。这样,他将来才能真正的高枕无忧。
有领路太监从他面前走过,铭幽唤住他问道:“小公公,可知长乐侯的座位是否在这殿中?”
“回王爷的话,侯爷的座位都在偏殿,不在此处。”
挥退小太监,铭幽转头看向鸾,满脸写着“我没骗你吧”。鸾却不予回应。
太监高声唱报太子的到来。
铭幽随着众人起身,对太子施以大礼。尽管低着头,但铭幽仍能感觉到太子的目光在他身上有短暂停留。唇角上弯,不自觉地冷笑。这下,应该能传到牟皇后的耳里吧。
太子刚刚入座,太监的唱报声便再次响起。
“皇上驾到~~”
“端妃娘娘到~~”
“广平王到~~”
“一家三口”集体在殿门处亮相,众人再次起身行礼。铭幽同样感受到来自母亲的目光,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皇上居于上座,端妃拉着成蛟落座于下首,与对面而坐的太子遥遥相望。
待三人入座,太子起身领着众人对着皇上山呼万岁,语毕,又齐声向端妃道贺。太子跪于桌前时,成蛟也想起身下跪,却被母亲一把拽住,皇上也没有出声反对;于是,成蛟也跟着父母一起接受了太子及众王的跪拜。
铭幽在心底叹道,母亲,你这么做其实是害了成蛟。
待皇上赐众卿家平身,众人复归座位,寿宴方才开始。
照例是歌舞助兴,乐舞声声中,端妃笑着喝下一个接一个的敬酒,一双美目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角落里的铭幽。看到铭幽满面笑容的与左右邻座互相敬酒、谈笑风生,似乎并未因座位的事有半点不快,端妃忍不住拧起眉头。这孩子,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母亲了吗?
皇宫夜宴只吸引了鸾一小会儿,新鲜感很快便过去。除了排场大点,人多点,酒菜丰盛些,规矩也多了些,这天家的寿宴与普通人家也没什么差别嘛。偷偷观察了下四周,见所有人不是忙着喝酒、行酒令,便是忙着斟酒、罚酒,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于是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打量起端妃来。
四十岁的端妃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精心装扮过的她,妩媚依旧,只是褪去了年轻时的青涩,多了几分中年妇人的成熟韵味,看在鸾眼里,这份艳丽妖娆,倒真不是十几岁的小丫头可以比拟的。
“替孤王斟酒。”铭幽突然大声道。
出游的神魂因为受到惊吓迅速回转,鸾这才发现一直在给铭幽斟酒的宫女不知何时已去了别桌。
鸾不情不愿地蹲下斟酒,低声道:“明明有人为你斟酒,干嘛要把她赶走。你就是为使唤我,才让我跟来的吗?”
“再不给你找点事做,我怕你的眼睛就要飞出去了。”铭幽笑道。
鸾正要反驳他,忽听身后传来一道略微沙哑的男声:“临淄王。”
鸾忙规矩的退到一旁,这才发现来人竟是个金发碧眼的胡人。不过,他的样貌让鸾颇觉眼熟。
见是柔国使节阿布尔达,铭幽忙执酒起身,微笑着静待对方下文。
“过不了多久,荣昌公主便要嫁到我大柔汗国,你是公主的亲哥哥,按照你们天华的说法,您便是我父汗的大舅子,我也得尊称你一声舅舅对吗?”阿布尔达停顿下来,待铭幽回了句“是”后,又继续道,“既然成了我的长辈,那这碗认亲酒便不能免了吧?”
回忆了许久,鸾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他。他不就是绮罗所谓的救命恩人吗。
“自是应当。”专心听阿布尔达讲话的铭幽并未发现鸾紧盯着胡人的不礼貌。
阿布尔达看了眼铭幽的酒杯,皱眉道:“你们天华人真是小气。这么小的杯子喝酒,太不过瘾。你既是我柔国的国舅,就该循我国的风俗,”他扭头对旁边的宫女道,“换个大碗。”
铭幽接过宫女奉上的一碗酒,道:“本来王子说得极有道理。不过,有句话叫‘入乡随俗’,王子如今身处天华,又是皇宫里,是否也该遵循我天华的风俗呢?”
“那,你喝一碗,我喝一杯。”阿布尔达豪爽道。
“这样说来倒是不公平了。不如这样,我们都是手持酒碗,你循柔国风俗喝一碗,我仍照天华风俗抿一口,如何?”
“那怎么行。这样,我不是吃亏了。”阿布尔达嚷道。
“那就折中,将酒碗换下,还是这小酒杯,一人三杯,如何?”
阿布尔达还要说话,却被铭幽旁边帮衬的人七嘴八舌,绕得头晕,最后,几番讨价还价,由三杯上升为五杯。
待阿布尔达离开桌前,鸾借斟酒的机会,低声问道:“那个胡人是什么人呐?”
“柔国的二王子,也是使节。还是来迎亲的人。”铭幽回答道。
“公主就是要嫁到他们柔国?”
铭幽沉默半晌,方才叹道:“要嫁给他的父汗。”
“那、那他不就成了公主的儿子?我看他比公主还大几岁呢!”鸾惊道。
“两国联姻,儿子比嫡母还大是常有的事,有什么好奇怪的。”铭幽苦笑。
“那公主岂不是很可怜。”鸾心里充满同情。
铭幽没有接话。这已是无法更改的事,可怜不可怜都要照做,谁让她生在天家呢?
抬眼看去,见太子也为母亲敬了酒,母亲的寿宴,他不去敬酒是说不过去的。于是端起酒杯向母亲走去。
“儿臣恭祝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立于母亲身前,铭幽恭敬道。
端妃扫了眼儿子,开口道:“铭幽啊。我们是亲生母子,这些虚礼就免了吧。我今晚已经喝得够多了,你若真疼母亲,这杯酒能免则免吧。”
这样公然给予儿子难堪,端妃心里憋着的一口恶气总算是找到了出口,只等着看铭幽如何应对。
“既然母亲不胜酒力,那儿子就不添乱了。”铭幽笑着喝下杯中酒,本该醇美甘甜的酒,喝到嘴里竟满是苦涩。
鸾疑惑地看着铭幽走回座位,边为他斟满酒杯边道:“你们是亲生母子吗?”
尽管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刚才的情形,任谁都能看出端妃并不接受儿子的敬酒。母子之间的关系恶劣到如此地步,对比成蛟所受到的待遇,鸾不得不怀疑铭幽根本就不是端妃亲生的。
铭幽语带戏谑:“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多话。”
知道他心里一定不好受,鸾乖乖闭嘴,以免刺激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