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钰站在公堂之上,于众人的屏息以待之中,平静又清晰的陈述着:
“首先,本将的确曾去过瑞丰楼,时间就在昨夜,但也只有昨夜;”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楼知府甚至直接惊讶的张大了嘴。
当然了,他惊讶的点跟旁人可能不大相同。
去青楼这话就算从厉钰嘴里亲口说出来,他第一反应也不是惊讶于厉钰会去青楼这种的地方,而是惊讶得想冲到堂下去看个清楚,底下人是不是弄错了请来了一个假的厉钰!
因为这可是厉将军啊,成亲之前身边就没有女人的厉将军啊!
而且一句话说这么长,也不是他的风格才对!
楼知府暗戳戳的想了好一会儿,但到底克制住了自己,没真的冲下去。
龟奴小声附和:“看吧,小人没有说谎,将军也说他去了瑞丰楼。”
厉钰看他一眼,漠声道:“其次,本将虽然去了瑞丰楼,但原因是为了找人,至于你说的同老鸨的对话,压根不存在,并且,你口说无凭,无证据、无证人,完全可以随意捏造。”
正在埋头研究尸体的卫若衣抬头看他,忍不住眨眨眼,这说话方式,怎么那么耳熟呢?
龟奴在他平静的目光之下有些心慌的避了开去,强自平静道:“小,小人也都是恰好听见,当然没有证据和证人,将军这么指责小人,但您同样也没有证据不是吗?”
比起他每一句都要接话的行为厉钰淡定许多,他有条不紊的照着自己的节奏叙述:“再次……”
他神情不变,忽地朝上一挥手。
神来之笔,知府衙门里里外外对他的举动都有些茫然,然而他们茫然的时间并不久,须臾之后,只听得房顶之上,厉钰上方的屋顶上传来“啪嗒”一声。
这是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屋顶!
上头可都是瓦,要是落下来还不得把人砸着!
楼知府猛地一惊:“将军,您快让开!”
厉钰脚步未动,“啪嗒”声后,紧接着又是一阵乒呤乓啷,掉下来的东西顺着屋檐往底下溜了一截,而后没了动静。
楼知府这回反应快,立刻道:“快,许云开,去看看是什么。”
一声令下,许云开马上指挥官兵们搭梯子,很快的他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只小小的麻雀,躺在他手心里茫然的东张西望,厉钰伸出一只手。
许云开立刻将麻雀双手奉上。
厉钰接过,在麻雀身上略一摸索,竟然抽出一根极细的银针来。
银针一抽,原本乖乖躺着的麻雀很快重新恢复活力,厉钰放开手,它站起来扇了两下翅膀,而后飞出了知府衙门的大堂,重新归于天地。
厉钰举着那根银针,目光重新落到龟奴身上:“一个不通武功,呼吸和脚步声都十分沉重的人在门外偷听本将都听不出来,那本将这十几年的武功也当真是白练了,你说呢?”
再笨的人,也明白先前的异动是怎么一回事了。
知府衙门之内,上到坐在最上首的楼知府,下到衙门的官兵们,全都满眼冒星星。
而衙门外的百姓们则更是兴奋,少男少女少妇们纷纷喊道:“将军威武,将军万岁!”
这一回,总是急于辩解的龟奴不敢接话了,更无处反驳。
他一直强力压制的心虚和慌乱终于是在这一刻直接跳到了他的脸上,遮不住,压不下。
厉将军多么英明神武,他是知道的。
说书先生一张嘴将他吹得跟天上神仙似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也是知道的。
但传言可信吗?
说书先生还说厉将军有九个脑袋十双手呢,昨夜一见,也不过是一个脑袋一双手的普通人罢了。
既是普通人,那又能跟旁人差到哪里去?
他一介小小的龟奴,所见所闻都在青楼之中,不管什么样的客人,文质彬彬掖好,五大三粗也罢,进了楼里,都是搂着姑娘谈笑,或是搂着姑娘埋头睡觉,甚至好些个看着中用,其实睡觉都睡不好的。
见厉将军之前,对临郢关的战神他也有过神往,但真见了,发现他和普通人长得并无二致,也就下意识真把他当一个普通人看待。
如此再被人一忽悠,霎时间财迷心窍,脑袋一热冲到了知府衙门告状。
无论如何,他完全没有想到,世上真有人有如此本事,隔着屋顶,全靠耳力,用一根银针将正在飞的麻雀给射下来。
厉将军还看着他,等他回话。
龟奴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楼大人说过的“诬告朝廷命官是大罪”。
大罪,有多大?
他想到什么,脸色猛地一白:“小,小人……”
楼知府这时也从兴奋中缓过神来,神色一肃,祭出了许久不用的惊堂木:“还不如实招来,再敢胡言乱语,本官绝不轻饶!”
龟奴瘫坐在地,这回没敢撒谎,老老实实的,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今日清晨,他起来给厢房倒夜香的时候,很突然的被一个大老爷抓住,说发现了一桩惊天大案,让他到知府衙门告状,成功了就给他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他在青楼里头迎来送往,卑躬屈膝,没日没夜的干一个月总共也才二钱,三百两,他得干一百二十五年,搭了他这辈子不说,还得让他的子子孙孙也搭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