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惹起台下一阵骚动。
有几个公子哥被虞青莞一言惊得失手跌碎了茶碗。
大大小小的瓷片与地面碰撞出了些微火星子。
这是脾气烈的富家公子,受不得一丁点委屈。
有几个面浅的,平日里喜欢坐在角落里故作矜持的,此时也绷不住那张薄皮面子了,拉上左右邻座窃窃私语。
摘星阁是沙城唯一的花楼。
而虞青莞是摘星阁里唯一的台柱子,竟公然不唱曲。
婉姨觉得自己的天塌了,但明面上不能表露。
择妍在她身后借了自己的肩膀与她,她顺势靠了上去,拉起择妍的手摸索着。
这时候,各有各的心思是极为正常的。
“青莞姑娘,你若不唱曲,又何必上台!”已经有人扯着喉咙表达不满。
虞青莞脸色发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润湿了额前碎发。
她的手背到身后攥紧了衣裙。
仿佛在那双无助的手找到了支撑点之时,她也有了坚持下去的理由。
“从今日起,我再不是摘星阁的人,也不会再唱曲。”
婉姨闻言,晕倒在了择妍瘦削的肩膀上,择妍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而玉淑则是遗憾地叹气,她早就该改改自己那温吞的性子,不然今日哪会轮的上择妍那妖艳女。
云岫与叶惊阑的目光交汇,甫一触及,迅速挪开。
虞青莞为何要急着与摘星阁撇清干系?
云岫不解。
她环顾大堂,没有薛漓沨的身影。
这事与薛漓沨有无关系?
现在还不得而知。
“青莞姑娘,你总得给大家伙儿一个理由吧。”收了折扇的锦衣公子在台下说道,他是个有素养的人,方才没有跟风似的摔茶碗,更没有与邻座交头接耳。
“孙公子说的对!”他身旁的人附和着。
接二连三又有了应和之声,这些人也渐渐明白过来,情绪过激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虞青莞紧咬着下唇,似难以启齿。
“虞姑娘自有她自己的难处,众位若是这么步步紧逼,恐怕是起到了反作用。”云岫那颗显眼至极的痣映入他人眼帘。
孙公子拱拱手,算是见了礼,“我们从摘星阁剪彩之日起便听青莞姑娘唱曲,她突然告予我们要离开摘星阁……教我们如何坦然接受。”
不一定全凭偏好,或许决定去留的只是所谓的情怀。
要论比虞青莞唱得好的,普天之下并不少,要论比虞青莞长得美的,自然也有。只不过他们是从一开始就与虞青莞的小曲儿结下了不解之缘,虞青莞在他们心中已成了一种情结,沙城人的小小痴恋,每日每夜的盼头。
“说不定虞姑娘过几日想明白了,便回来了。”说话之人声音越来越小,因了他自己
也不确信。
孙公子望一眼台子上如清水芙蓉的女子,叹惋道:“这么些年,她都未说过要离开摘星阁,想来这次是存了心要走。”
“青莞姑娘……”一瘦弱的公子哥捂着胸口喘大气,只因他眼见着虞青莞头也不回的离去。
那一袭青衣没入黑暗。
云岫追了上去。
虞青莞走得很快。
她熟悉沙城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步都能踏在最为正确的点上。
而云岫不能,她与虞青莞保持了一段距离,小心地按着虞青莞的步子往前走。在这条不知通向何处的路上,她悬着一颗心。
沙城的夜有些沉闷,看不见天上忽闪忽闪的星子。
云岫心知,这是常态。
当那青色的衣角擦过街的拐角,云岫放缓了步子。
没有人能提前知晓在拐角处有没有另一人正握着大刀等着取人性命。
她回头张望,没见着叶惊阑的身影,他应该是没有跟来。
尽管脑子里揣着一句“为什么”,但她也无从问起。
捡起一块石头丢了过去。
借着拳头般大小的石头在地面滚动的声音,她趁机跃上了围墙。
果然有一人往外探头,手里还握着一把弯刀。
云岫纵身一跳,用一方锦帕捂住了那人的嘴,手起刀落,那人毙了命。
她捡起落到地上的弯刀,和薛漓沨下午拿在手里的弯刀无异。
是薛漓沨手下的人?云岫不由自主地猜测着。
“青莞,是你吗?”
云岫手中的铜云雀匕首尖上悬挂着血珠子,她屏住呼吸,等待那人拐进巷子。
可惜,那人没有遂了她的愿。
他只是站在了巷子外面,沉默了许久。
而后他放柔了声音,与他对别人的态度大相径庭,“青莞,我知道你不想见我。”
原来薛漓沨以为虞青莞在这拐角处。
“青莞,你本不是这样的,你还记得那时,即将远行的我问过你想要什么,你说,只想要我的衣扣,还有我半道上遇见的第一朵蔷薇。”
薛漓沨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相信这些事,你同我一样,从未忘记。”
云岫不禁腹诽道:薛漓沨这冷面将军还能有这么柔情的一面……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当年我正年少,不知衣扣有何意义,竟还笑你无聊至极,什么都瞧不上,只瞧上了我自己做的里衣上的那粒扣子。直到我前些年在战场上救下了一名女子,她与我说想要我的衣扣做个念想,我才顺口问了一句……”
“追悔莫及之时,果然心痛。”
云岫听到身边有人在低声啜泣。
她稍稍侧头,那女子靠在墙上早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