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或许,在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她的嘴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是一场不平等交易。
手心与他的唇接触,是温软的。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掉了几次。
那么的近。
那人的睫毛如蝴蝶翅膀扑扇。
她从他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额前的发上垂落水滴。
滴到她的尾指上时,乍开了一朵花。
“对不住。”她蓦地收回了手。
在收手的那一刻,那人的唇凑上来,在她掌心里落下了一个轻而温柔的吻。
他眨了眨眼。
飘来的眼风惹得她有一阵晕眩。
他不慌不忙地系腰带。
她合上了双眼,闭塞了听觉。
不听不看,就不会被他所扰。
之后的事……
要论天下间谁最无耻,云岫定会咬牙切齿地报上一个名——叶惊阑。
因为,他不仅抱了,还亲了。
他倒是愉悦地出了门,留下云岫一人在房中发愣。
待她回过神来,她恨不得仰天长啸。
她忽而懂得当时析墨的担忧,她就这么一次又一次地被引入彀中,让叶惊阑伸手便能在瓮中捉鳖……
等等,她不是鳖。
云岫只觉得自己的心乱了,但不可就此沉沦。
她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未做,譬如找到花钿,寻找锦笺阁的下落,找回挼蓝……可不能被儿女情长绊住了脚。更何况她并不认为叶惊阑就是那颗使人流连忘返的绊脚石。
他提前抵达沙城确实是在她计划之外。
要是带上这么一个拖油瓶……不,叶惊阑和拖油瓶是两个概念。她捏了捏鼻根,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带上了房门。
小二哥强压着自己的笑意,双颊憋得通红。
他清了清喉咙,与她打招呼:“姑娘,天色已晚,你还要外出散步吗?我见着你家相公刚下楼去,你走得快些兴许能追上他。”
你家相公……
她很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是强行扭转他人印象不仅费时费力,还起不到作用。
云岫冷着脸,敷衍地应了一声。
这家客栈的木楼梯没有杂音。
她的脚尖点在木楼梯上,思绪飘到了沙城上空。
沙城,本不该有这么多秘密,或者说它不需要对外展示城中迷眼的风沙。
有人迎面走上来,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那人似有感应地转过头,云岫恰好也偏过头。
四目相对,在短暂如稍纵即逝的烟火一般的时间里,她仿佛跌进了永无光亮的深渊里。
是他!
一个本该死在了凌城落日渡的人,如今不仅好好的活着,更为奇怪的是,他哪有半分疯魔的样子?
燕南渝微微颔首。
云岫收回了目光。
这么大剌剌地看着别人,完全不合乎礼数。
许是认错人了吧。
她沿着木楼梯往下走。
身后那人回望一眼,沉声念道:“她不是妃槿。”
云岫越过客栈大门的门槛,有一人早已倚在柱子上打哈欠了。
“摘星阁一夜游,云姑娘可愿赏脸?”叶惊阑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袋子蜜果儿,“想着蒙络喜欢便顺手买了,结果她却不在沙城。”
云岫没有戳穿他的谎言。
满是毛病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竟有了些许好笑。蒙络最近忙着啃核桃,她扬言要以形补形,争取早日靠自己的脑子把云岫赶出她的势力范围。
而且是叶惊阑将蒙歌和蒙络丢在了沙城外,连析墨随口编得一句年节时寻妹妹的话都记得一清二楚的他,又怎会记不得自己前几日做过的事?
“公子有事,云岫愿服其劳。”她接过了那袋蜜果儿,拈了一颗放到嘴里,甜而不腻,“走吧。”
……
摘星阁。
今夜虞青莞还未到。
台子下喝茶的公子哥儿们隐隐有了躁动。
更有甚者截下了婉姨的道,硬要她交出虞青莞,否则刀剑不长眼,说不准就捅到了婉姨那水蛇般的水桶腰里去。
婉姨急的满头大汗,她派了龟公和好几个丫鬟去寻虞青莞。
可有的时候,存了心要找到的东西,偏偏就遍寻不见。
虞青莞正是婉姨那个找不着的心头肉。
“择妍,你再上台子去唱一首小曲吧。”
择妍很是为难,她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示意不能再唱了,到时候嗓子坏了,将养几日都见不得好转。
“就当给婉姨一个面子,这月的月钱翻一倍如何?”婉姨惴惴不安的样子像极了暴风雨来临前的水鸟,不敢多扑腾,不敢迎着风浪而上,只想躲在角落,将脑袋埋进羽翅里。
择妍在听到那一句“翻一倍”时,眸子有一闪而过的光亮,然而她还是拒绝了。
“姨,哪怕你给我翻两倍,我今日都不会再唱了。”她摘下额上贴着的花钿,漫不经意地说着,“不是择妍的心如寒铁,只是那些公子哥儿们全等着那个青衣女。我怕我再上去,脚跟子还没站得稳呢,就被他们轰下来。跟一只过街被打的灰老鼠有什么区别?难看死了!”
其实婉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不能让台子空着,直接灭了那些贵人们的兴致,更不能随意找个人顶了虞青莞,谁顶谁倒霉。
说起来,摘星阁还是仰赖着虞青莞,真真是成也虞青莞,败也虞青莞。以后摘星阁的名儿干脆就改叫青莞楼算了。
婉姨在台子后边来回踱步。
玉淑对着铜镜子描好了眉,整理了她用过的胭脂盒子,再一步三摇地走到了婉姨身边。
她平素就是个温吞性子,安慰人时更是不急不慢的,“婉姨,再等等吧,青莞没同你告假,就一定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