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沉吟半晌,总觉有一处疙瘩没解,但她还是接着往下说,“狗爷早在前几年便策划如何一举夺下西平王府,这次西平王监守自盗,正如打着瞌睡有人递上了一个枕头。明如月给了西平王扇坠子,想要嫁祸给我。然后狗爷转运了十万两军饷。期间有人追查,但船沉入大海,只能不了了之。”
而她,正好就碰上了狗爷转运军饷,差一点儿成了风浪下的亡灵。
“元清涧本是不知军饷在父子俩手中转来转去,他只是想来其中掺和一脚,顺手把你这个不出盛京城的人灭杀在扬城。我,又作为了一枚棋子,析墨很了解我,知道我会好奇,仅凭‘去到码头’四字便能令我生起兴趣,一旦我越狱,这场案子立马开始了拖、推。结,拖不了就推,推不了就尽快结案。”
“你怎么没想过析墨是利用你诓我去无名岛的?”
“我想,叶大人并非意气用事的少年郎。毕竟,饭吃得多了,再怎么都会稳重点。”
稳重……吃多了,长胖了,当然又稳又重。
叶惊阑往小窗下一滚,闭目小憩。
可云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说道:“他们以张榜寻人为由头,逼迫我出海。这是元清涧的意思。”
她下意识地把析墨撇开,叶惊阑却不以为然。
“你怎知不是析墨出的馊主意?”他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自欺欺人。
云岫的指尖叩击在桌上,带起有节律的响声,“一份关系的维持在于——你知,却装不知。”
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往往会给自己一种欣悦之感,不知即快乐。
“到了无名岛,最初晋南笙救我是因了河叔认为我是可塑之才,在宋鸣点数时她把我划在范围外是受红楼所托,而且她历来心善,放逐樱之原先的二姐姐是她所不愿的,我作为一个顶替者,承了前一个的情,她把对他人的愧疚加在了我头上。晋南笙除了驱使海兽之外还有一个能力,以特殊手法为他人打通任督二脉,助习武之人更上一层楼。前提是,有天赋者,譬如红楼,立隼。”
“你推断的不错,我旁敲侧击之下,狗爷证实了这一点。”叶惊阑转过身来,面向云岫,他很喜欢她步步作棋,从容下棋的模样。
“红楼早在递汤给我的时候便求证了她的心中所想,因故,她递给我纸条,处处维护我,连狗爷的致命筵席,她的离开也是为了在暗中护我。宋鸣作为狗爷忠诚的部下,定是有过进言,穆虚趁着众人蒙眼之际给宋鸣下了药,引得旺天才扑杀他。”云岫不急不慢地陈述事实,大抵上是解释的通了。
“可你还问过我是否在计划之中。”
听得叶惊阑这一句,云岫不用想也知道是蒙歌说的。
车帘外一人挥动马鞭,打了个喷嚏,“谁在说我的坏话!”
没人管他的喷嚏连天,耳根发红。
车舆中的两人如同划出了一道金刚圈,外界干扰不了他们。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可有可无。”在船上时,她太想理清所有人之间的关系了,现如今恢复了记忆,用不着再就着这个问题纠缠不休。
“插手这件案子的是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在整个事件中,至于起什么作用,另当别论。”
“你和他做了个交易。”
“总会有用得上的地方。”叶惊阑勾了勾唇,未雨绸缪才能活得更久。他有预感,在之后还会同狗爷有所交集。
云岫剥了一颗核桃,仔细地去着上面的皮,“卿萝走时,你给元清涧下了个套吧?”
叶惊阑但笑不语,不过是顺势而为,透了点山南不安分的消息罢了,卿萝一心想扳倒对她上位有阻碍之人,元清涧作为其中之一,一旦被她揪住了他的小辫子,怎会不狠狠地将他往死里踩?
“你支走蒙歌是为了给析墨下绊子,所以他最后才会走得如此匆忙。”
“扶桑族内本就不太平,蒙歌只是推动了局势罢了。”
“手伸得可真长。”
“彼此彼此。”
云岫忽而想到了什么,她短暂的蹙眉,而后说道:“寒露和吴问,这两人,在之前我一直没想得通透,但在你与我说了宫折柳和狗爷的关系之后,我大致有了些眉目。”
“寒露是宫折柳的生母带来的丫鬟,她的心自是向着小郡主的,偷了明如月的物件,再交予你潮澈在院中布下的阵法图,也是不枉她这一条性命。”
“吴问才是最大的获益者。”
“我想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
何等的默契!
吴问积怨已久,他将自己当成了局外人,洞察了整件事的事态发展,所以才会再三对云岫说“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早已猜到狗爷的计划,还猜到了宫折柳这个变数。
预料到了宫折柳会为了独占兄长的宠爱而狠下杀手,他明明在晋南笙的旁边,却听之任之。
最后,樱之代晋南笙死了,破镜尚可重圆,然而横亘在狗爷和晋南笙两人之间的不可修补的裂痕,是今生无法跨越的界。
宫折柳筹谋已久的事得偿所愿,但因兄长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关心她、爱护她是狗爷短期内做不到的事,嫌弃她、远离她也是狗爷做不到的事,她心思极乱,想来想去,团成了一块大疙瘩卡在了心窝,得了失心疯。
狗爷逞一时痛快要求司晨自废武功再离开。他生在侯门,不可随心所欲,失了选择之后还要失去生平仅有的快乐,多么可悲。
云殊城天堑无涯,城内的人不再想出来,城外的人不再想进去。
叶惊阑眼中划过一道精光。
在他离开云殊城时,躲在送别队伍后的宫折柳还冲他眨了眨眼,以唇形说道:盛京城的雪真美。
这样一个浑身上下透着机灵劲儿的姑娘怎会一夜之间迷了心智?
可这事不归他管,也不该他管。
“那年,盛京城里的雪很美。”
云岫稍偏头,于炎夏中语冰?什么怪人!
“云岫。”他双颊的浅梨涡可真好看。
“嗯?”懒懒的鼻音应了声。
“我能把之前的心愿抹掉,换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