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添一件此生不愿有第二次的事。
析墨却按住自己的肚子,面带愧色,说道:“今日起得早,赶着从城里出来,还未进过食,竟给姑娘听见了如此羞耻之音,实在是惭愧。我刚没将自己的饭量估摸准确,点多了些……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帮我分担些菜肴,以免浪费。”
眼前之人只要了一壶茶,哪里点了菜品,分明是随口胡诌。
可是他把这些琐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当真是面面俱到了。
“多谢。”云岫拱拱手,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更让人感动。
“是我要给姑娘道谢才对,一来是不嫌弃我,和我分了这张木桌。二来是能与我说说话,解了我一直以来的心结,让我不必再为认错人的事烦恼不堪。三来是原谅了我这饥肠辘辘。失陪,我先去行个方便。”
方便?
云岫笑了笑,这也是个睁眼说瞎话的人。
析墨往后厨走去,不用想都知道他是点菜去了,哪有去寻找茅厕方便?
不多时,小二哥呈上了成色甚好的菜,想着要给贵客报个菜名,还未启口就被析墨轻飘飘地挡了回去。
他识趣地退了下去。
“委屈姑娘与我共用粗鄙之食了,如若有缘,我定要请姑娘到盛京城里品品绫罗春,尝尝所谓的皇都珍馐。”
云岫摆摆手说道:“公子这顿极为丰富。下次再见,由我带公子一饱口福。”
“我只怕蒙歌会提着刀直奔而来,架在我脖子上。”
“为何?”云岫询问道,怎么和蒙歌有了牵扯。
析墨回想起赏花会上两人当街插簪,弯了弯眼,“姑娘是蒙歌挂念着的人,蒙歌向来是个护短的,我可不能在太岁头上动土。”
云岫明白了他的话,答道:“那便捎上他。”
后又想想,叶惊阑愿意和析墨共享一碟小菜吗?两人会否将一桌好菜都变成抛洒毒药的宝地?
“罢了,我现在与他主子也不大对付,还是不让蒙歌陷入两难之境了,不忠不义是凡俗之人最爱嚼的舌根。”
析墨说的没有错,很多人喜欢捕风捉影,听风便是雨,逮住一点就把人往死里掐。
而在他的心中一直把她当做了蒙歌未过门的妻子,云岫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公子对每个人都这般事无巨细地关照着,又怎会和叶大人有不对付的地方,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析墨取过一双干净地筷子给云岫夹着肉丸子,眉眼弯弯,笑说:“我想抢了他的宝贝,他自然会当我是他的仇敌,又怎会是姑娘说的误会?”
“什么宝贝?”云岫仿若来了兴致,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老早就有了答案,偏要再问问。
“他的心上人。”
“……”
她本以为析墨会说银钱,古董瓷瓶之类的代指十万两军饷,亦或是直接沉默不答,再不济便是岔开话题,独独没想过他会说“女人”。
“怎么了?”析墨含笑喝茶,瞧着她怔住的模样,顺口问道。
“我只是在想叶大人的心上人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值得公子放下身段去苦苦追寻,更是把拆一对鸳鸯这种事摆上台面来说。”
“这话可就错了,我哪是棒打鸳鸯。姑娘有所不知,他的心上人并非他的新娘子,他应当还在追妻之路上,前路茫茫不知尽头。人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自认不是君子,但求得良配是我所渴盼的,不知老天爷可是愿意先成全了我。”析墨眼中的向往不是装出来的虚影。
云岫扒拉完了一碗饭,将碗筷轻放在一旁,拿过茶杯,斟满茶水。
“一个是比织云绣月还要美上三分的盛京名花,另一个是被世人追崇的可为帝师的扶疏公子,两人都是名震天下的好男儿,竟为了一女子这般……我倒是很想见见那个女子是何等的风华绝世。”
“可能无人能满足姑娘这个愿望。”析墨几不可闻地叹气,随后又挂上他的招牌笑容,“那个女子,是我这一生都不想忘记的人,不愿忘记与她经途的一草一木。我曾发过誓要珍重她,比我珍重自己的生命还要爱惜她,最后我食言了,失了她的音讯,到如今,我追悔莫及。”
说到最后,微笑渐渐被忧虑的神情代替,接连叹惋。
“既然公子说她是叶大人的心上人,那可曾去叶大人那里打探过有什么消息否?”
“去了,没有。”
“天下之大,何处去寻!”
“无处可寻,只得祈祷有机会与她再度相遇。”析墨摇摇头,似要甩掉令人不愉快的情绪,“姑娘若与她有缘得见的话,能否帮我带一句话?”
“什么话?”
“近来甚好,并无别事。”他举起杯,“以茶代酒,多谢姑娘。”
“公子倒是个奇人。”云岫同样的举起杯,回敬析墨,“多数人给故人带话,都是抒发想念、为往事致歉、或是……爱意,我还没听过这样的话。”
“姑娘是觉着太过简单了?”
“是。”这八个字能有什么深意?云岫完全摸不着头脑。
析墨的睫毛投下一片阴翳,嘴角噙着一抹苦笑,“我只是想告诉她,我很好。”
我很好。这三字可以遮掩很多事,譬如近来的经历导致的心酸苦楚,譬如曾有过的歇斯底里,譬如不得见造成的思之如狂。
云岫点头,算是应下了。
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她脱口而出:“我还不知公子心上人姓谁名谁。”
析墨轻咳两声,“我唤她软软,她自称云岫,她的真姓名的话,想来是她不愿对外言说的。”
“……”
她默然,可是这是试探还是另有所图,她无法辨别,只得走一步看一步,硬着头皮答着:“好,若是见到了她,我定会替公子传话的。”
传什么话,还需要中间人吗?不需要。
她听得一清二楚。
“多谢姑娘,我有事先行一步。”析墨起身,付过银钱后出了这间客栈。
留下云岫一人思绪万千,理不清,剪不断。
她的真姓名,她能有什么真姓名!
叶惊阑还没回来,她想先在这店里住下,休整调息后再从长计议。
“慢着!”一声高呼,紧接着是软下来的笑语,“先来一碗鲜肉汤吧。”
云岫眼睛一亮,是红楼!
碰上熟人的话,办事会方便得多。
然而当她快步走出客栈,左瞧右看,除了几个摆摊的老油子聚在一处赌骰子,哪有什么红楼。
“你在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