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夺了叶惊阑手中的剑。
他惊愕。
那女子抽走了他高束青丝的发带,顺手系在了自己的发间。
而在她扬起手解他发带和夺剑之前……
她捧起了他的脸,因他拄着剑喘息,云岫不用踮脚便能一吻落眉间。
“现在,是我用剑护你周全。”
放了手,云岫将身上的袍子捆在腰上,毅然决然地往人多的地方走去,那短暂的回眸一笑扰乱了他的心神。
云岫拿起剑,就像拥有了一切。
这熟悉到“它属于我”的感觉,云岫不想深究。
生而无畏,战至终章。
他予她周身无恙,那由她还与安度险难。
万箭齐发。
如覆了盆的雨。
剑光划过,形成了阻绝的帷幕。
一个剑客的光芒与生命,往往就存在于她手里握着的剑上。它给予了她所谓的辉煌,而她攫取了这一份本就该是她的荣耀。
剑无情,一招一式都刺入他人肉体。
但若要是它有情呢?它的光芒会否比之流星还短促?
云岫不知。
每当她的剑尖刺入敌人跳动的心脏,将要永恒静止的心淌出的心间血沿着剑锋滴下的时候,她不仅没有那种振奋到血脉贲张的激动,反倒是很麻木。
麻木中还有痛苦。
耐住痛苦逼迫自己继续麻木。
她不想接受这样的命运宣判,她不杀人,她就得死。
又一人冲了过来,提刀横劈。
只手腕稍稍带动,一刺。
剑从拿刀大汉的左颈处斜入,挑起,破开了皮肉,从喉管右边穿出。
剑,立刻往回收。
血珠子激飞,雾一般的血色四溅。
这一层薄薄的血雾迷了在场数人的眼,就此机会,云岫手中的剑幻化成连闪的影,掠夺了他人的命,惊飞了众人的魂。
血雾散尽。
她,在敌人衣物上擦尽血痕后收剑回鞘。
“你……你……你究竟是谁!”小头目瑟缩着往后退。
他看云岫,像看着凿了地府的往生大门杀出一条血路的恶鬼。
云岫看他,像看着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
“你认为我是谁?”
“杀……杀神!”他的话早已抖落不清楚,手中旗子掉落,被云岫的靴底踩上。
“嗯?”剑鞘挑起小头目的下巴,云岫笑声如银铃,“如你所愿。”
“什么?”瞪大的双眼,慢慢涣散了神采。
胸上插着的匕首,刀柄上是振翅欲飞的云雀。
他看得很是真切,云雀的眼睛是深绿的,它的毛色是浅褐,点点银白洒落在羽毛上。鸟喙微红,欲以啼啭之声诵万象交替。
真是做得逼真啊。
小头目的手指搭上鸟羽,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无人知晓他是悔,还是在燃尽命数之前幡然而悟。
拔出匕首,云岫在他衣襟上蹭掉血迹。
云岫的手指蜷起,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着那只栩栩如生的云雀。
另一只手的食指指腹恰好抚过那鸾飘凤泊的二字,她的思绪飘忽不定。
她完全记不得自己第一次杀人是在什么时候,但她隐隐觉得,是在大漠。
直觉。
是直觉告诉她的。
第一次杀人应该是在黄沙卷起的烟尘里。
当昏昏不明的沙尘渐渐浮动到迷离人眼,又吹来一缕缕不愿罢休的风。
她行走在漠地里,或许有一处难得一见的绿洲。而在绿洲里传出的零星笑声,以及连发的暗器使得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应付。
她的到来,让这里的人的欢乐随着风飘散到消失为止。
许多人都沉浸在绿洲的醉梦里贪欢一晌,唯有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清醒如斯。
“云岫。”
一声轻唤带回了她的神思。
“叶大人。”她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
她的怀里砸进了一个人。
一个软弱无骨的人。
云岫一瞧,他的手臂上滴淌着血,肩上也有深深的伤口。
在所难免的伤。
“执拗的人。”
叶惊阑抬抬眼皮子,不答,一答话铁定被推开。
谁比谁更固执?
他心里有一个天平,自有衡量。
在明月楼顶上,中了毒还和别人以命相搏的是她,不是他。
“疼……”
和女人打交道的时候,苦肉计一向都好使,前提是没碰到真正铁石心肠的女人。
果不其然,云岫扶着他,关切的目光凝在他的伤口上。
“你早早地听我话,便不会受这般重的伤。”
叶惊阑别过头偷笑,而后转过头,委屈道:“你是我唯一的包袱。”
其实叶惊阑已经解决了一大半虎视眈眈的敌人,背着她这个拉后腿的“包袱”,能做到这样已是不错。
云岫绷着脸,耳根子还是不争气的红了红,说道:“你可有带金疮药?”
“有。”
“是在包袱里吗?”
“没有。”
“在哪里?”
叶惊阑努努嘴,示意在他的怀里。
“手脚不便,还请姑娘代劳。”咧嘴一笑,像极了蒙歌。
云岫恨不得将他丢到悬崖下,摔得这张脸没办法再做任何表情。
她微微别开脸,身子僵着,挽起衣袖,往他的怀里伸。
“是这里吗?”她不敢看,只能用手探路。
“姑娘且把手伸长一些。”
“到了吗?”
“快了。”
掌心所触,是蓬勃有力的心脏跳动。
她收回了手,脸羞得通红。
“就快要流血而死了……”叶惊阑见她攥住自己的手不愿再拿金疮药,有些着急了。
“一死百了,祝愿叶大人早登极乐!”云岫拂袖而去。
叶惊阑讪讪地吸溜着鼻,蹿入鼻腔里的血腥味儿引得他打了个喷嚏。
背上一暖。
她将他的衣袍还给了他。
“谢……”
第二个字还未说出口,她被一条长臂拽下,跌进一人怀里。
“我得索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