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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绎不绝的车马。
形形色色的各路人,其中不乏大腹便便的员外爷,眼中有精光的商人,拎着小伙计耳朵的掌柜的,粗布裹身衣物上尽是汗渍的码头工,挑箩互相打趣的菜贩子……
南来北往的地方口音终在一处汇杂。
之乎者也的文绉绉同一口一个锤子、老子、二愣子的粗鲁话齐齐飘飞。
这是扬城码头。
搬运工弓着身子上下船。
离岸越来越近。
“抛锚!”张青站在甲板上指挥着。
有的工人听见熟悉的声音,顿住了脚步,痴痴地望着他。
他们多是在幻想做一个领导他人的小头目,在大船上颐指气使。
张青没有管其中一些人或艳羡或嫌恶的眼光,他和这些人从来都不一样。
“准备卸货。”
他发号施令后就随着其余工人一起去扛箱子。他是狗爷的亲信、“搬运工”里的小头头,爬到这个位置能让他人不眼红妒忌,是下了苦功夫的,事必躬亲为基本达标要求,这个标准存在于他的心中,自己不断地在苛求自己。
“狗爷,好久都没见过你了,可想死我了。”码头边上的有一女子甩着手绢儿一步三摇地走来。
在最底层抛头露面的女人的步态多是矫揉造作,明明是过得清苦,勒着裤腰带奔生活却要装成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的模样。
在礼仪方面她们永远比不过从小习莲花步、扭弱柳腰的大户女子。
然,她们在理解男人这方面可是优胜者。她们很懂得男人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譬如这个步子,配合上一张随步履轻晃的手绢儿,足够吸引很多同等出身的男人。
狗爷虽不归类为同一阶级的人,打好关系准没错。
“是招喜啊。”
这女子的名字喜庆得紧,狗爷每次唤她名都会和自己的好心情挂上联系。
招喜捏着手绢儿上前来福身。
狗爷一想到晋南笙那句有关锋利的小剪子的话,裆内生风。
他竖起手掌示意她远离。
洁身自好,守身如玉,一定要出淤泥而不染……
否则晋南笙那个悬在半空的剪去是非根的小剪子就落下来了。
狗爷如是想。
招喜识趣地笑了笑,而后往别处走去。
不远处是拄着拐的老人颤巍巍而来。
他的眼里全是未褪去的红血丝,苍白的唇缩瘪,上面的纹路是干裂的痕迹。
“恭迎小主人。”
河叔深深作揖,狗爷赶忙扶住了他。
“你我之间不分主仆,且你是长辈,快免了这些繁琐的礼节。”
“小主人莫要折煞老朽。”河叔坚持行了一个完整的礼。
一番乔装后的叶惊阑走下船,正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
“好一出主怜仆忠的情深大戏。”叶惊阑讥讽道。
云岫眼一斜,这人不论是哪里都想掺和一脚。
河叔掀起他沉重的眼皮,没有看向出言讽刺的叶惊阑,而是打量了云岫一番,“这姑娘好生面熟。”
云岫唇抿作一线,她已经遮掩了些真实面貌。按照吴问的话,河叔是认识之前的她的。
姜还是老的辣,一点都没错。
招喜
在人群后探头,想要往回走凑热闹。
狗爷瞟她一眼,她手中攥着的帕子被掌心渗出的密密细汗浸湿,赶忙缩回了头。
“河叔,你兴许是往来的人看得多了,瞧着谁都熟。”狗爷轻飘飘地挡了回去。
河叔心领意会,“是老朽僭越了。”
“无事,你留在这收一下船上货物,我先回屋补个眠。”狗爷捏捏鼻根,希冀以此缓解疲倦。
“小主人且去歇息吧,老朽还未到昏聩之年,自是省得。”河叔立在码头边上,眯着满是血丝的眼,等待张青他们将箱子尽数搬到狗爷指定的地。他在这里很久了,久到半截身子入了土他还没能离开扬城码头。
一辆载客的马车飞驰而来,急急勒马,马车打了个漂亮的弯儿转头。精壮的马夫扬鞭将车驱到叶惊阑身前。
这是一个练家子。
狗爷意味深长地瞥一眼。
“再见之时,便是你的地盘了,我等着你准备偌大筵席用以庆贺继承家业。”叶惊阑掀了车帘,回看狗爷。
狗爷爽朗大笑,回答道:“你可是才从我的地盘吃过了完整的酒席,还全身而退了。吃不吃那一顿无关痛痒的饭都无所谓吧。”
“这话你就错了,那只能算你名下的私产。继承家业如此喜事我必定要到场恭贺!”叶惊阑放下帘子,命马夫赶车。
无名岛确实只是个玩具,他的目的从来不局限于打造一个玩物般的城堡。
狗爷拱拱手,“云殊城静待公子大驾光临。”
蒙歌追在马车后疾奔,大喊:“爷,你还忘了你的哥哥呢。金不换你快停下!”
马夫听了蒙歌的呼喊之后使劲抽着马屁股,鞭花儿甩得清脆响亮,他开始歌唱,唱的是一首关于好妹妹莫要追情郎的歌儿。
喑哑的嗓子,哼唱出的民间小曲儿别有一般意味。
蒙歌跑了一阵停在大街中央,叫嚷道:“金不换,你个臭瘪三,你家娘子找姘头去了,你跑这么快就是为了捉奸!”
云岫在车上“噗嗤”一笑,对叶惊阑说道:“蒙歌倒算是个有趣之人。”
“得亏于他的满口胡说。”
“非也,”云岫摇头,“胡诌乱道的人不代表有趣,他是真有趣。”
“是极。”叶惊阑表达认同,“至少他不会将你送进大牢,而我会。所以我在姑娘心中算不上有趣的人。”
“是吗?多谢叶大人让我体验牢饭是何种滋味。”
既来之则安之,云岫合上双眼,准备小憩一阵,她既然敢上这马车,就做好了和高墙小窗稻草堆作伴的准备。
“冷水配馊窝头,你能吃出什么滋味来?”
“最近几日在岛上养叼了胃,偶尔换换也行。”
叶惊阑对外面赶车的马夫说道:“金不换,走后门。”
“得嘞!”马夫脆生生地应了叶惊阑。
“你想要吃牢饭,得先问问我同意与否。”
樱之瞅着商讨坐大牢就像玩过家家一样的两人,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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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叶惊阑(正经脸):云岫!
云岫(懒洋洋):作甚?
叶惊阑(轻咳两声):你能对我说一句晚安吗?退而求其次,早安、午安都行。
云岫(摆摆手):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