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持紧紧盯着司徒兰夜的眼,他笑得轻云一般,越发显得似有成竹在胸。
“何以见得?”
“你这样低调,刻意收敛屈居人下,骗过诸多眼睛,不走近你,确实无法注意到你不同寻常的气韵。”
盈持听得呼吸一滞,空气骤然紧绷起来。
“我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落了难不幸为奴。”她强辩道。
“你还哄我?我好歹是国公府的二爷!贵女里头,上至皇妃公主、下到侯门闺秀,当我没见过?你虽荆钗布裙,比之她们,气度雍容尤过之而无不及。”
话音虽然轻柔如羽拂过,可听在盈持耳中却如雷轰电掣,后怕之下手心已全是冷汗。
好险,好险!
她就知道,绝不能让池家的命妇们注意到自己,否则极容易被识破。
果然自己处处留心,却仍露了行藏尾巴。
有些东西比之一个女子的眉眼,更加无法修饰遮掩,那些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的规矩,都是浸沁在骨子里的东西,不能分割更不可能舍弃。
这些与性情无关,比如真挚爽朗、无拘无束如长安,可贵女该是什么气派,她就是什么气派,该知道的,样样晓得,该有的规矩,一些儿也不会错!
盈持不由得认真地审视起司徒兰夜来,这个羸弱苍白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却心细如尘,不容轻忽。
不愧是今年一举拿下秋闱魁首的解元。
司徒兰夜见盈持久久不执一词,遂又轻启朱唇:“起初,我原以为你是哪家的贵女落了难,可又想不明白,你不争不抢,事事退让,却又是为何?直到池家出事。”
“池家不关我的事。”不期被人这样误会,盈持微微挑眉,十分不悦。
司徒兰夜定定地望着她,空气中那根细细的弦绷得就要断了一般,半晌之后,他忽然清淡地一笑:“这我知道。”
盈持冷眉冷眼地看过去,仿佛在说,知道就好!
“但是羲光那件事,是你做的吧。”
盈持便不答言,算是默认了。
可她也不问,只是如猎人般等着,等着对方开出条件来。
不想司徒兰夜轻轻地笑了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盈持惊讶地再次正眼瞧向他,聪敏多智、能审时度势、见微知著,就连提条件都是不肯得罪人的温然清冷。
盈持低头沉吟半晌,护国公府有这样一位二爷,何愁中兴无望?
可惜的是,前世此人去的太早,尚未成气候。
护国公府与随国公府不同,是开国时太祖封的爵,已历经五世,自司徒兰亶与司徒兰夜这一辈起,便要开始降等袭爵。
司徒兰夜恐怕不能不着急。
想到此处,盈持心下方稍稍安定了些。
“听说,贵府有位姑娘是随国公府的三奶奶?”
司徒兰夜不意盈持竟提到了随国公吕家。
“正是家中二姐姐。”
“司徒二爷可曾去瞧过二姑奶奶?”
看着司徒兰夜默不做声的样子,盈持感同身受地叹了声气,果然吕三奶奶在夫家的日子从开头就不曾好过。
遂淡淡地道:“吕家有几个人,男的女的,我很瞧不惯。看他们活得那么自在,我这心里头,”盈持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很不舒服,日夜寝食难安。”
司徒兰夜正色地朝盈持看去,盈持也不慌不忙地与之对视,屋子里静静地,地下火盆里的银霜炭烧得极旺,在黑与灰之间露出层层分明燎灼的火红,哔啵响了两声。
司徒兰夜睫毛随之颤了颤,道:“我护国公府日渐式微,在下恐寿数有限,到时还望大姑娘扶持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