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因此被拉长,周而复始,转眼五个月过去。
他用五个月的时间,平定了丞相曹烨的叛乱,也用五个月时间,证明了即使源源不断一直被资助的叛兵中,没有人是他父亲的对手。
大战获胜,将士们却迟迟得不到班师回朝的消息,他们强制推举章宜做代表前去询问,章宜带着已经搁置了好几个月的来信,走进了停放将军棺椁的帐内。
被冰棺封了几乎快六月的将军遗体仍然保持着原本的模样,沈良奕站在一旁,正在病态地重新检查他的遗体,章宜不忍心打断他,默然静立直等到他停下,“少...少爷,”
沈良奕充满血丝的双眼看向章宜,和他递过来的信。
“这些是宫里来的书信,因为战事紧急被堆在桌上,已经几个月了,请您过目。”
沈良奕接过书信,十来封信日期不一,落款却都拓的是兰辽殿的公主印。
他这才想到那个消息,心中快速算了算日期,并没有看信的内容,而是匆匆写了两封叫人各自寄了出去。
他对自己的父亲充满愧疚,愧疚让他不敢想别的事,一心扑在复仇之上,此刻才稍稍喘息,他的脸上微微显出笑容,叫章宜心中一骇,忍不住叫道:“少爷....”
“什么事?”
“打仗结束,弟兄们推我来问问,我们何时启程回京。”
那点莫名其妙的笑容在听到问询后荡然无存,沈良奕转过脸,注视着他的父亲交叉在胸前的双手,那手冻得僵硬,如果不仔细辨别,根本辨别不出十指甲间隙之间出现的黑色。
那是以前没有的黑色,平白无故出现,叫沈良奕更加起了疑心。
如果,如果敌军中没有父亲的对手,那就只可能藏在自家队伍之中。
不管队伍里有没有叛徒,他都要严查一遍。
沈良奕声音带上了狠劲,回章宜道:“我们不回去!”
*
七个月的胎动越来越严重,萧景手抚着肚子,柔声说道:“宝儿乖,想爹爹了是不是?”
她靠在偏殿的床上,把沈良奕盖过的被褥盖在肚子上,“宝儿是不是也听到没有回信的消息了?所以才这么闹腾娘亲?爹爹不是不回消息,可能,可能只是太忙了,他可是位大将军,要抵抗外敌侵略,他一定很忙。”
这些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自语一落地,立刻冲进来一宫女,扬着手里的信封,大喊道:“公主!公主!信!来信了!”
那信上要接她去前线的文字被她足足看了四五遍,恍然间热泪盈眶,她招呼来兰辽殿所有的宫女,开始为她的出行做准备。
闻讯赶来的乳母目露忧愁,担忧公主怀的是头胎,肚子又大的不似平常,这一路跋山涉水寻常妇人都吃不消,更何况身怀有孕的公主?可她实在不忍掐灭萧景眼中的光芒,犹豫着看她最终打点好了一切,在她要启程的档口,急忙拉住她:“公主,这出行是大事,得跟圣上禀报一声,您等圣上同意再做决定不迟。”
“等不了了,”从四个月有胎动开始,一封一封的书信寄去渺无音讯,好不容易来的消息,他叫她去前线,她怎么可能继续等,“谁也别告诉父王,我现在就要走!”
乳母心有不甘,拉着的手没有放开,“公主,还有三月小殿下就要出生,待在宫里怎么都比那偏远边城要好,万一长途跋涉中途遇到什么事伤了您的玉体,谁也开罪不起啊!”
萧景眼里没有困难,只有和沈良奕重逢的期待,恼了多嘴的乳母,命令其他人不准上报太阿殿,只带了太医和几名宫女,就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城外章宜奉命来接,一行人紧赶慢赶走了多半月,才停在了边陲小城。
沈良奕以营地条件艰苦为由,把萧景放在了城内却没有去看她,即便她挺着肚子到了营门口,仍然没有见到他的面。
紧追的王令从得知萧景出宫开始就发了出来,一直到萧帝了解战事已结,沈家军再无驻守必要,王令变成催他们回程,宣旨官每十天就带新的皇召来,却叫不动沈良奕。
抗旨不遵,又不让思乡的将士回家,还要挨个受审,又不知什么原因就把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变为阶下囚,这让他们开始躁动,对新将军也越来越不满,反抗的情绪日益显形,萧景初来营地时,便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这样的情况。
让下属有逆反之心,这不是一个将军该做的选择,沈良奕如此不明智倒在她意料之外,她无论如何也要劝劝。
无人敢拦萧景,因此她一路畅通无阻,直闯进了停放将军遗体的帐内。
彼时沈良奕正与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商讨着什么,见她进来一惊,目光掠过她大的出奇的肚子,脸色都变了。
即使早已知道有孕的事实,萧景这般模样出现在他面前时,还是叫他难以接受。
沈良奕匆匆靠近她,先把她拽出了营帐,脸上都是怒气,压低声音吼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这么久你都不来看我,我很想你,只好来找你了。”
他没有时间听她说想,脸上只有不耐烦,“我有要事,你自己回去!”
萧景拦下他,直截了当问道,“听说你不让将士们回家,连父王发来的诏令都无视,战争已经结束了,你不让他们回去说不通,营里有了情绪越来越浓,这么下去会出大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战争并没有结束!”应约前来的诡医只看了他父亲的遗体一眼,就说到是中毒所致,有人给他父亲下了毒才造成如今局面,中毒者若是揪不出,那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嫌疑,战争依旧在继续。
天色暗了下来,两个人僵持之中,章宜拿着刚接到的王旨走近才发现二人,当下一愣,“将军,皇召又来了。”
“把它给我,”沈良奕用不容置疑的声音拿了诏令遣退章宜,当着萧景的面将皇旨扔进了火堆,“战争我说结束才结束,没有人可以叫我回去。”
萧景惊愕中回神时,沈良奕已经撇下她走了几步,她大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担忧,“你这样是造反,要被人口舌,你别这样!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什么我都帮你,你别....”
沈良奕微微回首,脸上被夜色衬得明暗不清,他打断她的话,只留下一句不知是玩笑还是什么的问询,又叫萧景呆在原地。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说的清晰,他说,“那我要做皇帝,你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