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华夏兴力气大,她抢不下来,两人各持酒瓶一段,僵持。
“别借酒浇愁,你还开车呢。”
“我没,我只是漱漱口,你放心。”
“你听着,你现在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不在状态。你听我的,放手。”
余珊珊嘴上苦口婆心,下手却是辣手摧花,腾出一只手化掌为刀,一刀将华夏兴的啤酒瓶劈到地上,她自己也握着手疼了好久。
服务员听到啤酒落地声过来查看,余珊珊立刻叫服务员打包,将几乎没动过的四只菜打包成一式两份,但叫服务员将半只蹄髈划归到她的餐盒里。
然后,摸出一百元大钞算账。
华夏兴总算反应过来,连忙递上自己的钞票,将余珊珊的钱拦住。
服务员拿钱算账去了,华夏兴直着眼睛对余珊珊道:“对不起,打搅你吃饭。”
“不客气,不客气,这才是正常反应。原来你是不知道,你要是仍然没事人一样,你不是大奸大恶就是孬种。”
“女孩子说话能不能稍微文雅一点?”
“没法文雅,天下贱男太多,文雅不安全。宁做野山椒,不做受气包。你告诉我你任何一个密友的电话,我立刻让他过来接手你,我不放心你这种状态下一个人呆着。”
“谢谢。没关系,昨天已经经历一次了。不能总麻烦朋友。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你两只眼睛的视线各自为政,都没焦点,谁敢坐你的车。”
华夏兴丧气,伸手捂住两只眼睛,指望松开双手时,视线能够对准焦点。他都气疯了,满肚子都是左冲右突的闷气,所有言行都是本能,几乎没法经过大脑。
余珊珊见华夏兴可怜,实在不忍心弃之不管。
“喂,华夏兴,我讲故事给你听吧。”
余珊珊说到这儿,却打个噎,她该讲什么故事啊,好像脱离幼儿园后,她的故事储存就断档了,总不能给华夏兴讲小红帽大灰狼。
她一急,自家的事情就窜到了嘴边。
“你知道吗?这儿是我爸妈的故乡。但是他们大学还没毕业,国家需要他们支援边疆建设去了。打小,我爸妈就抱着我和弟弟,给我们回忆江南有多好,吃的东西有多少。我每次都被馋得发誓一定要考到爸妈的母校,然后争取高分分配到爸妈的家乡打头阵,让爸妈退休就可以回来故乡安享晚年。喂,华夏兴,你听着吗?”
“我听着,谢谢你,珊珊,谢谢你帮我。”
余珊珊被一声“珊珊”叫得脸红了一片,幸好华夏兴捂着眼睛没看见。
她独自扭捏了会儿,才又道:“我在市一机做得不痛快,也没赚到多少钱,我爸妈也没挑破,他们借口以后老了要回故乡住,弟弟大学毕业也得分配过来,就拿钱给我买房子,方便我把集体户口转到自己房子里,让我可以在这儿立足。可是爸妈的钱来得不容易,国企效益不好,他们又要供我和弟弟上学,都没多少积蓄,这些钱都是他们牙缝子里省下来的。我拿到钱的时候哭了一夜,我想我真没用,不能帮到爸妈,反而还要拿他们的钱。可我还是得用爸妈的钱买房子,否则我离开市一机就没地儿住了。”
华夏兴没想到余珊珊跟他说这些,心里感动,不知不觉就转移了注意力。
“谢谢你信任我,告诉我这些。”
“不是我信任你,而是你值得信任。大学毕业后都没见到几个正经人,经常稍微熟悉点儿就言语不三不四起来。我被杨总派去监督你那么多日子,你有好处从来没忘记我,老板妹妹送你的牛排都会记得分我一半,可你从来没乱七八糟。”
“我有女朋友。”
“多的是有家有口还不三不四的。完全是人品问题。可以走了,你看上去正常啦。”
“等等,你离开市一机后准备去哪儿工作。”
余珊珊前一刻还在做着华夏兴的精神导师,下一刻就没了脾气,“找工作正好应了墨菲定律,我想找技术工作,可是人家公司不要我,说我没经验,手里没现成的成果,他们不要储备人才。好不容易有一家要我,却是让我去管技术档案。结果还是外贸公司张开双臂欢迎我,总是我最无可奈何的选择却最欢迎我。”
“前阵子我想找几名助手,结果专业符合的男生一听所做的工作和领的工资,都不愿来。有的更是露出把我这儿当跳板的意思。可我没办法,现阶段只能开出这样的工资。而其他公司不愿招聘没经验的大学生也有他们的道理,怕教熟就飞了,不高的工资留不住人才。简直是一对死结。你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不是你的错。走吧,我送你回家。”
余珊珊领华夏兴去取了自行车,扔进车后备箱。她上车就好心提醒,“他们都说杨总黑白两道都有势力,你得小心他。”
“我已经吃过他的亏,我起诉他侵权,他反手就是一招,打得我爸背着我找他说好话去,我也只能撤诉。刚昨天的事,非常内伤。这种事……”华夏兴长长呼出一口气,“我不会忘记。”
“你不能这么文明,这是豺狼世界。”
华夏兴叹一声气,他这回没再说出不能因为别人的言行而改变自己的理念之类的话,深深的屈辱让他闭嘴。他很怀疑,时隔一天,他还能喊出“我是华夏兴,我永远是华夏兴”这样的口号吗。
余珊珊的住处是一刚落成的新区,才刚交付,整幢楼还黑灯黑火的,没什么人家入住,黑夜中偶尔还传来装修的声音,寂静得可怕。
华夏兴陪余珊珊上楼,就站定在门口不再进去,看余珊珊进门开灯宣告没事,他便告辞。
余珊珊等他一走,立马关门打开餐盒狂吃,她快饿晕了,她是强忍着才没让饥肠辘辘的肚子在车上叫出来,那会毁尽她的美好形象。
可是一想到刚才情急之下拿自己的故事分华夏兴的心,她此时回想起来,心里焦急,不知道华夏兴那个大有本事的人会怎样看她这种毕业一年还一事无成的。
余珊珊郁闷得在屋子里狂窜,喃喃不绝发誓换到新工作一定要死命赚钱,赚到大钱。
华夏兴没有立即回家,他在大街小巷兜圈,终于找到一家还没打烊的五金店。
他买一把锁回家,连夜就将锁换了。
他不愿再忍,再也不要见傅阿姨上门。
他也没找胡洪波痛诉,他只是一个人在阳台坐了半夜,面对着城市的万家灯火,打着卑鄙的主意。
华夏兴暂时放下手头的技术工作,开始学着老爸,拎一只包出差。
他先去母校拜会老师,他从来都受老师的喜欢。
从母校出来,他拿着老师和留校同学给的名址,借着老师和同学一个电话开通的捷径,一家家上门找校友演示他的专利。
他的同学是最帮忙的,不仅替他安排食宿,还帮他煽动上司点头,帮他出谋划策怎么如何最有效地与主要负责人沟通。
华夏兴从老爸那儿学乖了,最先交给同学校友好处费的时候,他还会脸红,还会犹豫会不会被拒绝,也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来二去,他熟练了,素未谋面的校友们也成了他的好帮手。
他用五万到十万不等的价格,将他的图纸一家家地卖出去。
这回,他不心疼他的劳动果实。
他知道,他贱卖出去的那些技术很快就会被转化为生产。
那些生产出来的产品,很快,将与杨富贵高成本开发出来的产品展开激烈竞争。
充分竞争的结果,杨富贵别再指望拿高价偷窃来的产品赚大钱发横财。
市一机的有关消息也不断传入华夏兴的耳朵。
当初红星厂在市一机手里吃过的亏,市一机而今也一分不差地吞下。
几乎是所有的内贸生意全都毁约。
厚道一点的毁约是一个电话打来要求重新修改合同,核定价格,不厚道一点的则是一声不吭,等市一机送货上门,他们以千万条质量理由将产品退回。
偏偏没有华夏兴这样的人盯人的现场监管,市一机产品的合格率还真马马虎虎,有小鞭子可抓。
这几个闷亏,杨富贵吃得无法发作。
好在他还有外贸大单,他则是自己亲自出马,督促销售部重新打开国内市场。
华夏兴回家,将带回汇票与差旅费一结算,盈余已经够填补了研发的亏空。
但是没完.......一定要让杨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