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大将军的尊贵已然超越丞相,成为汉廷内朝中权势最盛的权臣。
二十年来,卫逢吉在汉廷中几乎可说是如鱼得水,门下党宦无数,朝中官贵依附,即便出现过那么一些敌对党派,也不过如昙花一现,在他不经意的翻手覆雨之间就被消灭了干净。
自打与文衍帝从嫣支回来,又保立了当今太子,卫逢吉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面临如此棘手难以处理的问题。
近来三四个月,他隐隐感到元汉王朝境内虽然依旧像往常一样风平浪静,他也一如从前在朝中如日中天,可某些暗藏的东西宛如一阵平地渐而掠起的拂风正在悄悄积蓄力量,将形成一股强劲的飓风把整个元汉王朝刮得面目全非。
卫逢吉的感觉并非空穴来风,也非杞人忧天,就在四个多月前,他第一次收到一份京郊传来的线报,当今太子齐亦盛竟出现在洛京外三五十里的宿栈里,而且装扮十分寒碜落魄,除了身上的那一点点华贵气质尚存,其余的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太子齐亦盛一向深居内宫,其禀性德操从来不会擅自离宫,卫逢吉自然不信太子会独自出现在京郊的宿栈里,更何况传来线报的人也十有八九不曾真的见过深宫里的汉太子,卫逢吉向来最厌这种故意作祟拿来作标杆的底下人,派了亲随前去查看,结果一连一个月未在那家宿栈里见过所谓的太子齐亦盛。
本已放下的心又在月前真正提到了嗓门眼儿。
这回他是亲眼看见,就在洛京皇城外不远的城郭中,太子齐亦盛在一间中等偏上的茶馆里与人喝茶谈笑,身边没有一个仆厮随从,却和市井小民相谈甚欢。
这一惊非同小可,卫逢吉本想上去打个招呼,但不知为何,他远远地看了太子几眼,却一声不吭地让马车调头,转回皇城,顾不上先回府,径直让车仆驶往宫城。
这天,太子齐亦盛果然不在宫里,文衍帝说他出宫拜望早已招了驸马,择建府第在宫外的长姐青岚大公主,卫逢吉素知太子与这异母的青岚大公主感情最好,虽然非一母所生,但青岚年长数岁,自小对他就十分独爱照顾,尽管太子是皇后之子,青岚是贵妃之女,却丝毫不影响他们青梅竹马的感情。
卫逢吉从宫里出来,久久不能放下心中的疑惑,太子为何要趁着出宫拜望大公主的时机,自己一个人到茶馆去与市井小民聊天呢?难道是在暗访民情?
他身为大将军,虽然权势熏天,但也不敢随意欺压百姓,而他却不能保证自己的那些五服家族人口,以及攀附自己的权贵官宦会不会借着他的名声在外面胡作非为,这种因连坐而致身败的事在前朝历代中的教训还少吗?
这头疑问还未放下,仅仅十来天后,他收到二皇子齐亦梵从嫣支班师回朝的消息,那时齐亦梵的军队尚在远离洛京千里外的行途当中,他一时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要到时陪同文衍帝到城外迎接他凯旋即可,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随意放置在各处的眼线后来有一天来告诉他,回朝的军队里并没有二皇子,二皇子没在回朝的车队中。
一个统帅在全军班师回朝的途中在军队里消失了,这是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卫逢吉也曾多次领军出征,闻言当下一跃而起,问道:“二殿下没在车队里,什么时候的事?”
眼线说:“这个小人也不知道,殿下的军队所路经的城池,都没有人见过二殿下。”
卫逢吉疾言厉色道:“你只需告诉我,谁见过他?”
“小人……还未听说有谁见过二殿下。”
“混账,一个大活人,还能从空气里消失不成,去找,沿途八百里地去找,就是找回嫣支,也要把二殿下找回来。”
卫逢吉担心的是,一方面齐亦梵在回来路上发生了意外却无人知晓,二方面更担心齐亦梵是自己在故弄玄虚玩花哨。
齐亦梵这三个字,放在洛京城内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就连在茶馆扫地擦碗的仆妇都知道当今皇帝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闯祸”皇子名叫齐亦梵。
自从会跑会跳的那天起,齐亦梵就闯祸连连,小时候是无知恶作剧,长大了就说得上是无恶不作,时常偷跑出宫,不是偷这家的就是抢那家的,有时候连人家娶个媳妇拜堂过个洞房,他都要去插一脚子热闹,当然这是他十五岁之前干的不上台面的糗事,十五岁之后,头脑渐熟,心机渐深,不再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而是开始和朝堂中的人耍起了机心术。
许是天生精于此道,之后的三年,齐亦梵凭借自己高超的心术天赋,斗倒了不少朝中重臣,不是让他们卷铺盖滚蛋,就是脖子后面插个木板,木板一旦被抽,人头也就跟着落了地。
后来,文衍帝十分担忧他再在朝堂上待下去,只怕整个朝廷都要人去楼空,官位严重供过于求,只好封了他做军队统帅,让他东征西讨,分散他对朝臣的注意力,这一招的确很灵,朝臣纷纷对此弹冠相庆,终于摆脱了这个“六亲不认”的祸精二皇子。
所以卫逢吉更担心的其实是第二方面,不知这个二皇子又在玩什么鬼花样要端人脑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