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黑夜雾霭于渐而平缓的厮杀中一点点散去,白光穿过了天际朦胧的黑纱,在大漠平旷地大地上铺张开来,笼罩在毡房破碎牲栅倒竖的王庭之上,越发显得苍凉而悲戚。
元汉军长长的回朝队伍整齐肃立地等候在大漠中,玄鹰还在带领他们的部分士兵协助纳尔喀清理战后遗尸,此时较之汉军原定的回程时间已略有耽搁,而二皇子齐亦梵却依然不急不徐神态自若地等着玄鹰完成他的工作。
同时也趁着这段休整的时间,军监医正在奋力抢救生死未卜的梅朵公主阿莲娜。
军医监满手鲜血地从临时又搭建起来的营房中跑出来,神情极不乐观地表示,梅朵公主那一刀虽未刺中要害,却因刀刃入体极深,严重失血,以致性命堪忧。
齐亦梵听完,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不论任何代价,把她救活,任何代价。”
对比阿莲娜的状况,齐亦梵似乎对玄鹰的工作更感兴趣,清尸已有两个多时辰,他却一句话也未曾来禀报过,即便是来告诉他死了多少人,死状如何,也好过撇了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对着大地天空望洋兴叹。
作为长年军队统帅的他总是对战争结束后满地血殇的悲惨景象非常激动。
齐亦梵背手缓步踱在尚未被清理干净的血尸现场,一个个被士兵拖起来扔到尸山上的断臂残肢如同被废弃的杂物被人随意扔掷,他将那些没有胳膊断了腿然而面目却依旧清晰的尸身一一看过去,竟没有一丝神情上的动容。
“二殿下,”玄鹰终于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满身的血污,肮脏的面孔,狼狈得几乎认不出这就是日常跟着齐亦梵身边的最强护卫,他扫一眼周围被堆积起来的尸骨,说道,“属下找遍了所有的尸体,该死的都死了,就只少了一具。”
“哪一具?”齐亦梵冷冽的眼神中露出警惕。
“沐沁莎,属下没有找到沐沁莎的尸体。”
齐亦梵记得昨天夜里的宴会上,他还见过沐沁莎在篝火堆旁与人说笑饮酒来着,那时候的她并不见一点异状,加之当时自己的心思全在别处,不曾仔细斟酌过,现在回想起来,自左谷丽思被杀后,她就没有再出现过,这一点确乎不同寻常。
依照沐沁莎的性子,绝然不会对左谷丽思突然的暴亡不闻不问,甚至不来现身凑个热闹,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时候沐沁莎已经不在嫣支王庭,她乘宴会之机逃离了嫣支。
齐亦梵一时之间无法确定她去了哪里,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她去哪里,必定都会跟安尔厦有关,如今嫣支早不在她掌控之中,留在嫣支只会作茧自缚,如果她之前所做的一切确与元汉王朝有关,她势必会寻找一处合身之所,方便她日后与安尔厦联络。
但这毕竟是后话,他不必急于一时地找回沐沁莎,只要安尔厦还在他手心里握着,他就不用担心沐沁莎会对他造成威胁,沐沁莎若能死于昨夜的混乱自然最好,不死也不过日后多一个麻烦留待解决。
“既然该死的都已经死了,你去准备一下,我们一个时辰后出发。”齐亦梵朝自己的军队驻留地走去。
玄鹰跟在其后,问道:“不知梅朵公主怎么样了?”
“还在施救,不知道会怎么样。”齐亦梵淡淡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启程,会不会影响梅朵公主的伤势?”
齐亦梵回头看他一眼,微含不满道:“难道就因为她一人的伤势迁留整个军队在此等候吗?”
玄鹰忙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二殿下息怒,属下这就去准备。”
齐亦梵颔颔首,玄鹰急忙奔去洗漱换衣,一个时辰后,军医监把阿莲娜转移到军队车辇中继续救治,全军开拔,启程回朝。
……
上路的第三天,车子的突然剧烈颠簸震痛了阿莲娜的伤口,好不容易止住的血一下子又从衣服里渗透出来,转眼间便将腹间的衣服染了大片的红色,阿莲娜狠狠地皱眉,撕裂般的疼痛把她昏迷多日的意识唤醒了过来。
卓桑到后边的医车上去取药了,不在她的车辇内,军医监由于要查验军队里受伤的士兵也不在她的车辇里,齐亦梵三天来都没来看过她一眼,此时更不可能在她的车辇里,被伤痛醒血染衣襟的阿莲娜就这样孤独地被扔在车子里无人照应。
阿莲娜伸手摸到自己的伤,湿漉漉的感觉,抬起一看,竟是恐怖的血色掌,不觉又是一阵皱眉,抬头看了看旁边,一臂之远的矮几上放着一壶水,搁在平日,阿莲娜伸个手也就够到了,可这会儿,她的手臂只能勉强伸到平日半臂长的距离,她对着那壶水捞了又捞,愣是捞不着那触手可及的水壶。
“该死,渴死我了,这人都死哪儿去了?”她用只能用自己听得到的声音抱怨了一句,开口叫喊,非但徒劳无功,还把自己要命地痛上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