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凉凉的,裹着他看不清的东西,在这寂静的黑夜,与往日相比,是那样的不同。
苏晔之把玩着手中余下的一柄匕首,目光一瞬不瞬地凝着那方才被他以石子点了穴位的人。须臾,腾出一只手来,又是一颗石子,解了他的哑穴。
几个刚刚还活生生的人,不过千钧一发之际,便成了冷冰冰的尸体,就那样躺在不远处,那人早已被吓的屁滚尿流,终于解了穴,立刻见风使舵:“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
“我今日已给过你机会。”苏晔之把玩匕首的手又是一顿,这个世界,有善,亦有恶。上次在武器铺时,他便存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心思。可这一次,是他第三次存着害人的心思。古语有云:再一再二不再三。
如果他再不杀了此人,日后闻宛白始终都是危险的。
更何况,今日这几人皆存了不纯的心思,若不是有他在,后果不堪设想。念及此处,苏晔之好看的眉毛轻轻皱起。
那人看着逐渐靠近的苏晔之,口中大喊着“不要”,可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见着那匕首深深捅进他的胸口,痛到来不及说一句不想死,整个人便僵硬地倒下,死不瞑目。
他自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碧绿色的液体倾泻而出,不过几滴,尸体便花得无影无踪。片刻之后,房间内恢复如初,似乎一切都未发生。
苏晔之顺势转向闻宛白所在的方向,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正欲离开,却听见她有些难以自控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怕极了,“不要离开。”
他身形一顿,眼眸中有几分难以置信。终是走到榻边,安慰性地抚了抚她的发,她的衣服已被方才的几个人撕扯的七零八碎。
闻宛白吞了吞口水,额上沁出丝丝缕缕的冷汗,若是仔细些,还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
“想不到你这样干净的少年,有一天手心也会如我一般沾满鲜血。”
她的声音嘶哑至极,是方才抗拒得太过的缘故。她说话的时候,眼神过于空洞,记忆似乎飘向了久远的从前。听她这语气,倒像是自嘲。
苏晔之的手轻轻一顿,半晌,他低低地笑了。
凤吹开窗,有些微冷。他正欲起身关窗,却被闻宛白惊慌失措地握住手心,一瞬间的错愕。他凝住身形,一眼望进那幽深的惧怕中,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嘲讽的意味十足:“你亲手将一个满心满眼仁义道德的少年变成了你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开心么?”
即使是在月光下,也能见到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从前与她欢爱时,他并未花太多心思去端详这些地方,可现在却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之坦诚相对,他的眼眸一痛。
闻宛白指节用力而显得过分苍白,握得苏晔之的手生疼,他吃痛却未挣脱,只是任她用力。而她指尖微颤,毫不犹豫地放开他的手,别开脸,唇不断在哆嗦。
“你走吧。”
苍白,无力,荒凉。
半晌,苏晔之轻轻一笑,起身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合上了窗,却未离开,而是点燃了烛火,一刹那的明亮。闻宛白却如同遇见了什么洪水猛兽,将脸埋进被窝里,声音明显有几分不稳:“不要!”
她明明是欢喜光亮的。
苏晔之走上前,拉开椅子坐在她旁边,“你觉得是你将我拉进了这万丈深渊,可是怎么没想过,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自愿踏进这万劫不复之地的。”
“或许,这才是我原原本本的样子。”
他低垂了眸,笑容有几分讽刺。
闻宛白颤抖的身子轻轻一顿,良久,似乎是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她探出头来,将上半身掩的严严实实,笑容充斥着惨白的味道,“从前,我像你一样干净。从杀第一个人开始的怯懦,到后来的麻木,不尽的杀戮,只会让人变得冰冷。我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弟子,走到万人推崇的宫主的位置上,承受的不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而是日复一日的折磨。”
她厌恶与旁人发生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她实在太爱穆夜了,爱到想让自己变得与常人一样,不会在他靠近她的时候,无意中给予他嫌恶的眼神。她广招男宠,他们每一个人,眉目中都有他的影子。可是,即便如此,她即便是与他们走的多近,心底里都是厌恶的情绪。
苏晔之的出现,是个意外。
那一日,她意乱情迷,还因寝殿香炉中被人下了催情的香料。
那仅存不多的良知,在见到苏晔之的那一刻,被彻底地点燃。这个少年,温柔、干净、单纯,长相是精雕玉琢的完美,而那一份骨子里透露出的单纯,让人无端觉得美好。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有想要撕碎的欲望。
她太想看看一个完美无缺的少年堕入黑暗后会是什么模样,这一刻,她似乎成功了。她仿佛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
苏晔之在她身边的时日虽不长不短,但她的事,隐隐能猜到几分。今日她之所以会这般反常,也许并不单单是因为几个歹徒,而是这件事勾起了她不太好的回忆。
闻宛白眸光有几分悠远地望向远方,不曾注意薄被滑落,艳光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