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各自见礼落座后,高冲心底却很是好奇。
母亲薛氏虽是出身河东汾阴薛家,但据高冲所知,外祖父早年间便因伤病去世,官名不显,母亲亦无兄弟姐妹,亲戚关系很是简单。
而高冲在长安出生,在晋阳长大,亦是从未见过薛家亲戚,只知道外祖父出身薛氏西祖房,而在隋朝建立后,外祖父这一只便没落了。
见得高冲行礼,王氏正欲寒暄,一张口便是咳嗽不已,薛氏忙是扶着坐在一旁。
待薛收安抚好体弱的王氏后,方才赶紧对高冲拱手行礼道:“攸之贤弟有礼了,在下河东薛收,字伯褒,家母患病,收居无定所,多谢贵府援助之恩”。
“你便是薛收?”高冲听得一惊,而后忙是回礼道:“久闻伯褒兄大名,今幸得一见。伯褒兄多礼了,本是一家人,何故如何生分”。
薛收之名高冲当然是知道的,许多人曾说,薛收若不英年早逝,必将拜相。
因为贞观年间,李世民曾对房玄龄说过:“若收在,朕当以中书令处之”,由此可见,薛收之才干。
只可惜薛收在武德七年就病逝了,年仅三十三岁。
高冲不由得甚是惊疑,外祖父到底是何人。
见得高冲惊诧,薛收只当是高冲听过他的名声,毕竟河东三凤之名还是颇为响亮的,而作为薛道衡之子在首阳山养望数年,誓不仕隋,声名亦是远播。
薛收忙是谦逊还礼,而后拱手笑道:“听闻攸之贤弟在黑河谷一战大展神威,成功拦截薛举主力,立下如此大功,此番回京定是加官进爵,收在此提前恭贺了”。
高冲闻言心里一突,生怕薛氏追问,母亲若是知道黑河谷一战的惨烈,定是心疼后怕。
当即忙是打断薛收话头,好在薛氏王氏二人在一旁低声叙话,并未注意。
高冲拉着薛收臂膀对薛氏和王氏说道:“阿娘,舅母,我与伯褒兄长且先去书房叙话了”,
见得表兄弟二人方一见面,便是极其亲善,薛氏王氏具都是心里高兴。
来到书房,高冲便是自来熟,直让薛收坐下,“伯褒兄且稍坐,待我卸甲更衣”。
薛收慢条斯理的坐下,只见得高冲在高雄的帮助下,一边卸甲一边摇头失笑道:“我生怕我阿娘追问黑河谷战事,为免惊忧,方才打断伯褒兄话头,还望见谅”。
听得这话,薛收忙道惭愧,他却是没想到这一茬。
“伯褒兄稍待,我更衣后便来”。
不多时,高冲便是换上一身月白色圆领长袍,二人当即相对而坐。
一番交谈下来,得知薛收来长安的目的,高冲亦是大喜道:“伯褒兄如此大才,我明日便向二公子举荐”。
薛收闻言也不客气,直是拜谢。
他自打进入燕国公府后,便已是明白,他必将是由高氏父子举荐,这个举荐之恩是无法避免的,而且也没必要避免的,毕竟他本来就是打算通过好友房玄龄引荐,投奔李世民。
而后一番深聊,高冲不得不心服口服,不得不说,薛收之才,必是当世顶尖,对于四方诸侯的点评,一语中的。
薛收曾隐居洛阳首阳山,当高冲问他,为何不投近处李密,反而跨越河东来投唐王。
听的这话,薛收摇头一笑,“世人皆道李密满腹才学,礼贤下士,必成大事,但以我观止,其人奸诈轻佻,且喜猜忌,如今拥兵三十余万,称霸中原,看似强盛,但却也透露着重重危机,稍有不慎,便将土崩瓦解”。
高冲听得眉头一皱,如今的李密堪称天下第一诸侯,在东都洛阳牵制着隋军主力。
窦建德、孟海公等诸侯无不上书归附,便是李渊亦是将其尊为盟主,何其强盛。
虽然高冲知道李密将来必定溃败,将会在与宇文化及、王世充的连番战争中,步步败退。
但至少现在的李密是极其强盛的,高冲很是好奇薛收是如何判断的。
见得高冲疑问,薛收自信一笑。
“李密虽雄霸关东,但其先驻洛口,后驻金墉城,久攻东都不下,无一坚城以为根基,不治民,不事生产,靠夺粮仓以充军资,人心散乱,全盘一副匪寇作风,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欲成大事却又惜身,当年杨玄感起兵时,李密曾劝谏杨玄感,“首取关中,以为基业”。
这无疑是极其明智的,夺取关中,封闭关隘,效彷汉高故事,进可兵进关东,逐鹿中原,退可经略关中,割据自守,当可立于不败之地,但到李密自己起兵时,却是顾虑甚多,偏安关东一隅,东游西荡,岂能成事。
其三,杀旧主翟让,必将让其大失人心,翟让草创瓦岗基业,深得人心,李密得其传位,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翟让亦不能死于李密之手,但李密偏偏与宴会设伏,当众斩杀翟让,何其不智也”。
说着薛收晃动着手中茶杯,啧啧有声,“自古未闻有创业君主有此三条者”。
高冲听得不停点头,薛收的分析得当真是无懈可击,令他无从反驳。
这时,又是见薛收挑眉笑问道:“依攸之看来,这天下局势未来几年内将是如何?”
“伯褒兄这是考我了”,高冲闻言朗声一笑,略做斟酌便是笃定说道:“不出半年,杨广必死,杨广一死,隋廷即亡,而后关东必将大乱,王世充野心勃勃,定不会坐拥中原洛阳而死忠隋室,不过这却是与我关中无关了,关中之敌必定先在北方,薛举、刘武周等,方才是关中首要之急”。
薛收闻言亦是一惊,“攸之何出此言?杨广手中尚有十万骁果军,具都是关中精锐,且江都城高墙厚,粮草充裕,怎会半年内败亡?”
“表兄你也说了,骁果军具都是关中精锐,我且问你,那些骁果军离开关中多久了?”高冲慢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