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真大为叹服:“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一千文钱让官府替他跑腿儿,也亏这老先生出得了手。”
“咦?”吕书吏一脸讶异,“你这话恰合新奇,哪里读来的?”
“不知道,可能是说话本的人念过。”杨真只是随口感慨,他不像吕书吏一般喜欢钻到纸堆里寻章摘句,哪还能记清楚这话的出处,“老主簿快点卯了,赶紧走吧。”
青萍镇上八百户人家,又管辖着一驿一亭和十个里社,算是溱阳县内首屈一指的镇子。因此县衙专门派遣一名老主簿常驻于此,手底下有书吏、捕快、狱卒、丁壮等数十人。人数虽不少,县衙每年差拨下来的钱粮却有限,一干差役们只有当值时才能捞些外快。
老主簿五十多岁,又起床甚早,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拿着花名册点完卯,吭吭咳咳地问道:“今日当值的捕快是谁啊?”
杨真左右看看,发现捕快一行里就自己一个人,只好从人群里走出来:“是我。”
“怎么生的又瘦又小啊?”老主簿从案子后艰难地抬起眼皮,瞅了瞅杨真,又低头去看花名册,“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你啥时候来的?叫什么名字?”
自然是吃不饱才这么瘦,年方十六才这么小,杨真腹诽道。
再则说,整个差役房里除了老主簿根本就没有其他胖人。
屋里一群人噗嗤嗤地憋着笑,杨真无奈地拱手道:“回禀老大人,我叫杨真,今年年初来的。”
“姓杨啊?我记得捕快里不是有个叫杨天佑的吗,怎么换成你了?”
“那是我爹,已经死了三年了。”杨真愈加无奈,这位老主簿年纪大,记性差,又经常犯糊涂,半年来类似的话他都对答过好几次了。
“哦……杨天佑死了?可惜,可惜……”老主簿可惜可惜地嘟囔了一阵,可惜除了他自己以外,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可惜些什么。
杨真早就习以为常,只能叉着手耐心等待。
又过了一阵儿,老主簿开始抖着手在桌面上划拉,看架势是在找东西,侍立在旁边的吕书吏连忙把一盒火签和文书推到他面前。
“嗯,有劳了。你又是哪位啊?我看着有点儿眼熟。”老主簿总算拿到文书,捏在手里还没有去看,又偏头望着吕书吏发问。
下面的人继续噗嗤噗嗤地憋笑,老主簿犯糊涂的时间有长有短,若是时间长点儿,大家至少半天的差事不用做了,因此堂中一时弥漫着快活的空气。
“我是你的侄子,吕温舒。”吕书吏一脸无奈,凑到老主簿耳旁小声道。
“哦,是温舒啊……”老主簿迷糊过好一阵儿,像是终于睡醒过来,眼神渐渐锐利。他把文书翻了翻,又递给了吕书吏,“我有点儿眼花,你把今天要办的事儿给我读读。”
眼见老主簿不再糊涂,吕书吏迟疑片刻,在满堂失望的目光中把公文给他读了一遍。
“皆是零星琐细、鸡毛蒜皮耳。”老主簿听完,把手一挥,开始给差役们分配事务。
毕竟是积年老吏,安排起来条理分明,到了杨真这儿,他朝堂下扫视一眼,开口问道:“今日当值的捕快是谁?”
再次听到这句熟悉的问话,原本领命准备出门的人都忍不住回过头,一个个嘴角抽动,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是我,我叫杨真。我爹是杨天佑,三年前就死了。我今年年初来补的缺,今年才十六岁,所以看上去又瘦又小。”杨真生怕他照老样子再来一遍,直接把自己交代的一清二楚。
“哪个问你年纪胖瘦了?油嘴滑舌,不当人子,啐!”老主簿听得眉头大皱,骂了两声,啐了一口,低头瞅瞅公文,把火签丢给杨真,“既然是你当值,便由你负责捉拿逃走的钱氏家奴,时限三日。还有,你既然说自己年幼体弱,我就再给你安排两名丁壮协助。”
“……”
杨真觉得自己简直是抱屈衔冤、欲诉无门。
因为年纪小的缘故,他平日里只能跟着其它捕快跑腿打下手,赏钱拿不到一文。好不容易这次没人争抢,碰上的又是这种悬赏一贯钱的小案子,还要再叫上两个丁壮分润。他不明白老主簿究竟是爱惜自己还是在戏弄自己。
虽是一肚子郁闷,但火签已经下发,他只得领了海捕文书出门。
老主簿安排的两名丁壮分别叫做陈老屈和宋三郎,不知是否凑巧,这俩人三年前常跟的也是杨真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