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铎匀第一次见到叶骁华的时候, 就看出来他对爱立有好感。
前年在申城火车站送别爱立以后,俩人说好公平竞争的,但是后来, 叶骁华许是察觉到了爱立对他的回避,主动退回到了朋友的位置上去,一直有意识地和爱立之间保持着距离。
饶是樊铎匀作为心愿得偿的一方, 也不得不说,叶骁华是有肚量和气魄的。他自问如果易地而处,他未必能有叶骁华的心胸和气量。
想到这里, 樊铎匀轻轻望了一眼身旁的姑娘, 许是刚刚喝了点酒的缘故,她的脸颊上带着两分微微的醺红,她很少有这样好的气色。
爱立察觉到他的目光, 笑问道:“铎匀,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不成?你干嘛这样看我?”
“没有, 就是发现爱立同志今天很好看。”
爱立笑着望了他一眼,用微凉的手背冰了一下自己发烫的脸, “小樊同志, 你看我脸都红了。”
樊铎匀给她逗笑了一下,爱立正准备说话,忽然看到妈妈和陆厂长夫妇在一旁聊天, 两边神色都挺郑重,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一样,轻声和樊铎匀道:“我去那边看看。”
樊铎匀点头, “你去吧,这边我照看着就行。”望着她的背影,樊铎匀忽然觉得, 也许爱立从来都不知道叶骁华为什么退了一步。
这边许嘉怡一见爱立过来,就朝她招手道:“爱立,你来的正好,正说到你呢!”
爱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许嘉怡道:“刚刚我们听你妈妈说,她一直在医院里头工作,年轻的时候参加过抗日救疗队,后来又当了很多年的护士长,有桥正准备给厂里增加一个医务室,想问你妈妈,等以后退休了,能不能去我们那边帮帮忙。”
单位里的医务室,一般就是一些头疼脑热,或者外伤的紧急处理,这个对沈玉兰来说问题不大。
此时就听陆厂长道:“沈大姐,我们暂时准备请两位同志过来帮忙,您如果明年愿意过来的话,我就提前给您预留一个位置,您不妨再考虑考虑,等后头您考虑好了,不管来不来,让爱立给我拍一份电报或写一封信就行。”
沈玉兰虽然年龄未满55周岁,但是她的工龄已经满了20年,提前退休也可以。如果不是考虑贺之桢那边,沈玉兰怕是现在就应承了下来,因为儿子在宜县,女儿也常去宜县出差,这对她来说是个很好的工作机会。
沈玉兰笑道:“好的,谢谢陆厂长,我会认真考虑,回头让爱立给你回消息。”她确实需要考虑一下,就是之桢那边,也得知会一声,听听她的意见。
沈玉兰年轻的时候,两段感情都不顺,现在和贺之桢结婚以后,她觉得夫妻之间沟通很重要,即便是一些小问题,都有可能因沟通不畅而造成误会,何况还是工作调动这样的大事,万一让之桢误会她不愿意和他一块儿生活,就得不偿失了。
陆有桥又朝爱立伸手道:“祝贺爱立小同志,等回头有空,你再抽时间来我们厂里,帮忙看看高速精纺机的吸风管,我听张工程师说,最新的样式,已经经由机械厂制造了出来,等安装后再看看试验效果。”
这件事,爱立也和张工程师通了两封信,此时听陆有桥说起,立即回道:“陆叔,您放心,我月底之前,肯定再过去一趟,还麻烦您给我们单位再来一封公函。”
“好,好,我这回过来刚好还要找你们徐厂长,今个下午就和他先打个招呼。”
两边又闲聊了几句,陆有桥因为还有业务,就和爱立夫妻俩告辞,临走的时候,还朝季泽修伸手道:“非常有幸今天能遇到季同志,以后有机会,还请季同志赏光一起吃个便饭。”
季泽修立即回握住,微微颔首道:“陆厂长客气了。”
沈爱立看到季泽修那双修长的手,就想到当初自己让他帮忙剁肉馅,把序瑜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的事。
等陆厂长夫妇走了,序瑜和爱立道:“陆厂长人看着还挺和气的,想不到还有陆白霜那样的侄女。”
爱立悄声道:“我都忘了和你说,陆白霜和姜斯民结婚了,就是姜瑶她亲哥。”
序瑜挑眉:“什么时候的事儿?没听我妈妈说起。”
“大概就个把月,可能姜家没往外面说起。”爱立想了下,又压低声音道:“我和你说,陆白霜还……”
俩个小姐妹小声聊起天来,一旁的季泽修静静地站在一旁,偶尔看俩人一眼,丝毫没有打扰和催促的意思,还是爱立及时反应了过来,有些歉意地问道:“季同志向来公务繁忙,今天会不会太耽误你的时间了?”
季泽修微微笑道:“不急,以你和序瑜的关系,我们怎么都要坐到最后给你和铎匀撑撑场面的。”他这话说的极为自然和理所应当,无形中就消弭了爱立对他的成见,不自觉地就认同了他是序瑜未婚夫的身份。
当季泽修提出,想认识她们同事的时候,爱立才反应过来,这人果然是本性难改,又想着欺负小李。倒是序瑜很是坐的住,听他提了这话头,立即就站起来道:“也好,我带你过去打个招呼,虽然是爱立邀请来的,和我也都算相熟。”
李柏瑞、张扬、金宜福、孙有良、陈舜和王恂、钟琪、梁娅等几个坐了一桌,看到序瑜带着季泽修过来,钟琪还朝爱立使了个眼色。
然而爱立有什么办法?
梁娅年纪最长,对章序瑜和小李的事,也知道一点,率先笑道:“这就是序瑜的对象了吧?我以前还想着,序瑜这么优秀的女同志,能说会写的,长得又标致,以后可得找个什么样的对象,今天看到这位同志,我都不得不夸序瑜有眼光。”
章序瑜微微笑道:“谢谢梁姐夸奖,”然后给两边介绍道:“这位是我对象季泽修同志,这位是我们制造科的梁姐,这是王恂同志、工艺科的余钟琪、机保部的孙有良、陈舜,”顿了一下,又介绍道:“保卫科的张扬同志和李柏瑞同志,平日里和我来往也比较多。”
从头到尾,序瑜表现的都优雅得体、落落大方,季泽修想,当初自己妈妈看中序瑜,大概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吧!
季泽修很快把想法压了下去,热情地和大家挨个握手,“幸会幸会!”
最后和李柏瑞握手的时候,俩个男人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只一眼,双方都明了了对方的意图。
一个势在必得,一个虎视眈眈。
钟琪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轻轻拉了一下爱立的手,示意爱立看过去,爱立心里都不觉怦怦跳,后退两步,和钟琪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惊心动魄,爱立心里直叹气,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替谁紧张?
不成想,李柏瑞尚没有动静,张扬倒先按捺不住了,“我都不知道章同志有对象了,什么时候的事啊?季同志和章同志是怎么认识的啊?”
季泽修似乎没听出来张扬话里的刺,面上仍旧极有礼貌地笑道:“我们是去年订的婚,家里长辈是故旧,觉得我们俩个性格合适。”顿了一下又道:“我听序瑜说,单位里的同事们对她的工作一直都很支持,没想到今天在爱立和铎匀的婚宴上,见到了这么多同事,等以后我和序瑜结婚的时候,也欢迎大家来喝一杯喜酒。”
这话张扬可不接,最后这朵牡丹花落入谁家,还不一定,搞不好他兄弟就有这运气呢!
梁娅看着这些小辈暗地里拉踩,心里都有些好笑,适时地接话道:“那可太好了,序瑜,等定了日子,一定要通知我们啊!”
序瑜面上大大方方地应了下来,“梁姐,一定,一定!”
这时候王恂收到了钟琪的暗示,站起来道:“爱立,这边我看大家都撤了,那我们也走了,回头单位再见。”
爱立忙应道:“哎,好,好!感谢大家今天过来捧场。”
一桌子的人,都站了起来,和爱立夫妻俩道别。
等出了饭店,张扬没忍住“呸”了一声,不屑地道:“装模作样的,当谁不知道他是章同志的对象一样?不就是仗着个好出身,不然不定还不如我呢!”
李柏瑞有些好笑地拍了拍他肩膀,“你怎么了?人家又没有得罪你,和我们打招呼的时候,不是客气得很吗?”
“他当然客气,他那是宣誓主权呢!在章同志跟前,他当然不介意对人客气一点,好显摆显摆他的风度和涵养,呸,狗屁,等哪天你看章同志不在,他又是一副什么嘴脸?”
李柏瑞摇头道:“不至于。”他托雷大年打听过季泽修,市长的第一秘书,青年才俊、政界新星,而且单冲他在序瑜家出事以后,并没有和序瑜解除婚约,也能看出他的品行和对序瑜的真心。
如果真输给这样的人,李柏瑞是心服口服的。
前头的梁娅也和王恂道:“哎呦,我刚看他们俩人唇枪舌剑的,都有点想笑,年轻人就是有这个劲儿,等回头真成家过起了日子,是不是感觉和谁过都差不多?”
王恂笑道:“梁姐,你那是得偿所愿,才说这话,要是结婚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那可是一辈子的意难平,年轻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姑娘,你愿意挤着头往她跟前钻,就是以后老了想起来,心里都觉得美得很。”
梁娅笑道:“王恂,真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想法。”
俩人正说笑着,忽然被一位中年女同志拦住了路,“哎,你好,请问国棉一厂的沈爱立同志,今天是在这边办婚宴吗?”
梁娅正准备点头,旁边的王恂忽然抢话道:“是,但是婚宴已经结束了,你看我们都出来了,你是有什么事找沈同志吗?要不要我们帮忙传个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