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舍说的没错。
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单纯的发愁,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与其去想那些不可能完成——至少是短时间内无法完成的事,倒不如想想在现有的条件下,如何才能做到最好。
尤其是在这样一场虽还未爆发,但基本已经确定会发生的战争之前,作为汉家权力中枢的长安朝堂,应该做出哪些努力,好在战争爆发之前,为汉家赢得更多筹码。
刘舍看向贾贵,贾贵沉沉一点头——少府没问题。
自太宗孝文皇帝至今,三十多年来积攒下来的钱、粮等后勤物资及武器军械,能轻而易举的支撑起一场中规模以内的战役。
刘舍再看向田叔,田叔也微微点下头——内史没问题。
关中百姓今年并没有被频繁征劳,大部分人都将精力放在了照顾自家田亩之上。
在战争爆发之后,内史可以第一时间发出征调令,征发关中百姓以民夫、军卒等身份,成为这场战争的重要参与力量。
最后看向袁盎,只稍一对视,刘舍便悠悠发出一声长叹,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近几日,少府、内史、太仆,各自去向陛下和太皇太后请奏,并言明今日之事。”
“得到陛下和太皇太后的许可之后,便各自做好准备吧。”
“——少府准备好调配军粮,以及盐、肉、醋布等物什,并尽量再早一些弓羽箭失。”
“虽然武库、内帑都有不少箭失,但大战在即,箭失无论如何都是不嫌多的。”
“——内史同关中地方郡县通个气,让各地做好征劳的准备,一俟诏书发出,必须尽快组织起运粮队伍,向边关输粮。”
“按照陛下的性格,甚至很可能不等大战爆发,运粮队伍就要提前出发······”
“至于太仆,也同陛下、太皇太后说明状况吧。”
“剩下的,就看陛下和将军们如何商量,太皇太后又是什么决断。”
作为丞相,刘舍未必杰出,但也绝对是合格的。
至少在眼下,刘舍知道自己这个丞相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对与战争关联最大的太仆、内史、少府做下之令,又交代其他有司属衙各司其职,尽量不要在未来这半年给朝堂添乱,刘舍便站起身,送走了被自己招来相府的朝中同僚。
而在同一时间,也确不出刘舍所料:在未央宫宣室殿,天子胜正眉头紧锁,双手背负于身后,昂起头,查看着面前那面被挂起的巨大堪舆。
在刘胜身侧,则是周亚夫同样愁容满面的神情,以及不时响起的碎碎念······
“这场仗,真的不是时候。”
“尤其陛下新君继立,且还未加冠、亲政,不再和亲,也是陛下亲自做出的决定。”
“万一战果不理想,只怕明年开春,陛下加冠亲政的事,也会出现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数······”
周亚夫的视角比较高,或者说是比较宏观、全面。
在根据刘胜的要求,指出这场战争可能爆发的时间、地点,以及匈奴人可能投入的力量之后,周亚夫很快便指出这场战争可能对汉家造成的影响,恐怕并不局限于战争本身。
如果这场仗是去年爆发,那就是先帝尸骨未寒,刘胜父丧未罢,汉军将士怀着哀痛、悲壮踏上战场。
无论战果如何,天下人都只会同情刘胜——小小年纪没了爹,又扛起了天下的重担,结果孝丧还没脱下身,匈奴人就打过来了······
若是明年爆发,也还勉强可以接受。
届时,刘胜将完成加冠、大婚、亲政等一系列掌政流程,将真正成为君临天下的汉天子。
在那时爆发战争,天下人会感到愤慨——陛下未冠丧父,好不容易加冠亲政,结果都还没在皇位上坐热,这帮强盗就来欺负少弱之君!
可偏偏这场战争,即将爆发于今年。
——先帝驾崩的哀痛逐渐从天下人心中澹退,刘胜加冠亲政在即,却又还没正式亲政的隘口。
从积极的角度来看,这场战争的爆发,或许能为刘胜赢得一部分同情。
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大概率不会太好的战果,将让刘胜蒙受‘没亲政就做出如此孟浪的决断,直接导致战争的失败’的指责。
而后,自然就会衍生出类似‘还没亲政都闹出这样的事了,亲政那还了得?要不还是再等两年,等稳重一点再说吧’之类的舆论。
而这样的舆论一旦坐实,刘胜加冠亲政的那一天,恐怕就要取决于窦太皇太后的心情了······
“这些事,不必再多言,多说也无益。”
“条侯还是说说这场仗,我汉家究竟应该如何筹谋布局,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吧。”
将话题拉回战争本身,不动声色的道出一语,刘胜便稍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两声。
立于不败之地,听上去,似乎是在说‘怎么都不会输’;
但无论是说出这句话的刘胜,还是听到这句话的周亚夫,其实心里都明白:刘胜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其实是‘不输就行’。
意识到这一点,周亚夫也只得稍呼出一口浊气;
从新昂起头,望向面前那张巨大的堪舆,思虑良久,才终于侧身望向刘胜。
“臣斗胆推断:匈奴人不来则已,来必叩关武州。”
“参战的,应该会是右贤王为首的老熟人们,兵力至少在六万到八万。”
“而在这场战争当中,我汉家唯一的优势,便是知敌必来,也知道他们大致什么时候来。”
“我们可以提前布局,匈奴人也会笃定我们会有所准备。”
“所以,我们或许可以利用匈奴人的这个想法,出其不意,打残甚至歼敌一部。”
“或许只有这样,我汉家才可以在这场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