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锦从来都是淡定的,运筹帷幄,成竹在胸,少有的几次情绪外露皆是因为慕云卿。
这次更甚。
他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跟以往判若两人:“卿……卿卿,你在胡说什么?是不是这次的事吓到你了,我没有死,也不会死,我活得好好的,不信你摸摸。”
说着,他拉起慕云卿的手覆在自己的颊边,让她感受到自己真切地存在着:“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是的……”慕云卿摇头,泪眼涟涟:“我知道。”
戎锦心下一紧:“知道什么?”
“我知道为何我会重活一世,我也知道为何你每月十五都会心痛难忍,这些我都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梦到了。”
“……”这话他听起来太耳熟了,貌似他之前就曾拿这个理由糊弄过卿卿,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他被她糊弄了。
可戎锦是何人呢,怎么能轻易妥协呢,便要死鸭子嘴硬,说:“卿卿也说了那是梦,梦境虚无缥缈岂可当真!”
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他继续道:“你还梦到了什么?”
“梦见你当了皇帝,弃了御花园中的姹紫嫣红,植了满池的莲花。”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闻言,戎锦眸光猛地一闪,却很快整理好思绪,淡定地解释道:“卿卿你看,这第一句就够荒唐的了,当今陛下是我兄长,哪里轮得到我去当皇帝呢。”
顿了顿,他故作轻松地笑道:“不过若是卿卿喜欢我当皇帝,那我也不是不可以将皇位抢来,让卿卿做天下之主。”
慕云卿没去理会他后面那句大逆不道的话,而是错愕道:“你兄长?!不是令尊吗?”
“令尊?”戎锦扬眉。
他心说咱俩成了亲、拜了堂,也入了洞房,如今就差生个小娃娃了,你居然还称我爹为令尊,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
慕云卿自觉失言,连忙改口道:“……是、是父皇。”
“父皇早死了,如今在位的是戎辞,他年长我几岁,是曾经的慧娴贵妃、如今的西太后之子。”
“西太后……”也就是说,还有东太后?
猜到了慕云卿心中的疑惑,戎锦不等她问,便主动为她答疑解惑道:“东宫太后就是母后,等回了临安城我就带你进宫去给她请安。”
话落,他曲起手指拭去慕云卿颊边的两行清泪,柔声道:“如今可信我说的了?你那梦都梦的没边了,你还信!”
“可是……”
“没有可是,就是因为这次的事把你吓着了,是以你才胡思乱想,夜不安寐,再加上我心痛的毛病一直没有好,你才有这许多联想,若当真是因为我才让你有了重生的机会,那沈晏他们几个又是怎么回事?”
这话问得慕云卿一滞,的确是回答不上来。
除此之外,她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在梦里,她明明记得那位道长对戎锦说,重活一世自己不会再记得他,可为何自己记得一清二楚呢?
难道当真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见她神色松动,戎锦便心知自己忽悠的话成了几分,于是忙乘胜追击、以退为进道:“罢了罢了,卿卿若定要说是我为你做出如此大的牺牲,那我也就不推诿了,既然如此,你可得好好承情,日后努力报答才是。”
果然,他这话一出,慕云卿的疑心瞬间烟消云散。
他安了心,倾身朝她靠近,修长的手捧起她的脸,额头贴住她的,温柔道:“好啦,不许再哭了,仔细眼睛肿了会不舒服,嗯?”
“……嗯。”
“先用些东西,然后把药喝了。”因着慕云卿现今身体仍有些虚弱,不宜一上来就大鱼大肉的进补,是以秋桑只做了些蔬菜粥和各色精致小菜。
戎锦舀了一勺粥喂她,慕云卿乖乖吃下,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
他们一直没有取得联系,不可能是得知她在此来找她的,而且方才他们见面时,她看他的神色也有些意外,显然是没想到她会在这。
戎锦轻轻吹了吹那粥,然后才送至她的唇边,分神道:“原是要回大梁去见你的,途经此地,换匹更快的马。”
戎锦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可慕云卿却知道这背后的代价会有多大。
戎辞瞒天过海将他弄回了北齐,他若于此时再回大梁去,那就等于前面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了,并且日后若再想诈死金蝉脱壳就难了。
思及此,慕云卿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有翻涌之意:“何必这样冒险,你命人传信给我就是了。”
“不让你亲眼看到我安然无恙,恐你终究难以放心,更何况,我料定卿卿必会来北齐,若你已经出发,我便会在路上迎到你,如若不然,我便回大梁都城去见你。”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北齐?!”
“我有想过,倘若你发现我的死有异样,以你的心智,必会猜到幕后主使是北帝,反之,若你相信我已经死了,也断不会放任我埋骨他乡,定会送我的尸首回北齐。”
他夹了道小菜喂给她,颇为得意地扬眉:“如何?为夫的卦没算错吧?”
“你这么有本事,怎么到这会儿才寻到我?”
“卿卿这就冤枉为夫了,这当中有个缘故。”
戎辞当日设计让戎锦诈死离开大梁的时候,并未事先告诉他这件事情,而是暗中挖好了密道搞偷袭,在他必经之路上设伏。
事后戎辞的人也没有给戎锦和南星解药,因为担心他醒来后就会不受控制,于是就这么趁着他们昏迷之际送回了北齐。
正是因此,戎锦才迟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否则并不至于耽搁至今。
如今戎锦又不管不顾地欲回大梁去,其实他前脚离开临安城,后脚就惊动了宫里,戎辞当即便派人四处设卡拦截。
他们说话的工夫,戎辞的人就已经到门外了。
来的是禁军统领,霍荡。
南星正和一两在门口抢糖葫芦吃呢,瞧着那乌压压的阵势,立刻换上了一张严肃脸:“霍统领不在宫中保护陛下,来此何干?”
“奉圣上口谕,请瑾王殿下即刻进宫。”
“知道了,等我家主子回城后,自会进宫见驾。”言外之意便是,即刻是不可能即刻的,等着吧。
霍荡沉了沉眉心,又道:“王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