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大坂,阿倍野区。
已经是浓浓的夜色,街道上依然是灯火通明,橙黄色的车海堙灭,在马路上行驶,融入黑色的地平线。
天气预报说夜间有雨,果然下了雨。
微风吹动窗帘,感受到凉意,少女的脚往被子里缩了缩,可窝了一会儿又觉得热,又伸了出去。
不舒服,小腹传来异样感。
用少女平时写作文的形容而言,就像是几百名能剧大师,在自己的小腹里跳起了诡异的阿波舞,又是摇又是晃,围着火把牵着手,嗷嗷呜呜。
夏川海月从床上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低头往被子里看了一眼。
她习以为常地打开床前柜子的暗格,拉出一包夜用型卫生巾来。
窗外朦胧的城市夜景混合着空调机的轻微响声,刺激着感官,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啊唔,咪咪咪咪咪。”
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客厅里没人,电视机却还在亮着,沙发上的母亲看电视节目睡着了。
体会着腹部熟悉的疼痛,少女猫着腰熘到卫生间里,褪去短短的睡裤,脱下内衣,用温水清洗着身体。
镶嵌着绿松石的地板砖水珠溅射,混着水波一同冲下。
头顶是金色的灯盏,外面是别墅群特有的松针树林,风一吹,簌簌摇曳。只是种植并不多久,尚稀疏,颜色也是浅澹的。
少女整理好身体,抬头,微微松了口气。
她关掉了灯和换气模组,捧着脏掉的内衣走向洗衣机。
见到父亲的衣服在里面,少女扯了扯嘴角,将父亲的衣服拿出来丢在一旁,把自己和母亲的脏衣服一同放了进去。
由于疼痛,夏川海月皱了皱眉头,及拉着小兔拖鞋朝着电视走去。
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下关机键,忽然旁边的沙发传来异响,夏川海月本能回头,只见黑暗中坐起一张惨白的人脸,头发披散,猩红的眼丝直勾勾地盯着夏川海月。
“呀?!鬼呀!”夏川海月腿脚一软,尖声大叫。
“啊呀呀!”这鬼也被她的尖叫给惊了一大跳。
惊魂落定,两个人对视一眼,大眼瞪大眼。
如出一辙的尖叫声,不愧是母女。
“鬼什么鬼?我是你妈!“夏川濑子捂着胸口,“大半夜你这是干嘛,睡前不是洗过澡了么,怎么半夜又起来洗一遍?”
“要你管,我爱干净不行么?”夏川海月小声道。
“你那点小心思我能不懂,跟我有什么好害羞的。”
夏川濑子没有丝毫顾忌:“青春期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
夏川海月的脸蛋火烧云起来,羞恼道:“都这么晚了,你还坐在电视机前做什么,跟个鬼一样。”
“等专辑发售啊,还有最后几分钟了。”夏川濑子大大方方地伸腿,真丝裙摆落在滑腻的大腿根处,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夏川海月不屑地翻了翻白眼。
母亲也不是一次两次买专辑了,反正她有钱追星,碰到喜欢的歌手发专辑总会买回来一张听听。
不过,能这般守到十二点的情况,倒是第一次出现。
“行吧,我回去睡觉了。”夏川海月故作成熟地晃了一下头发。
“晚安。”
刚走出去几步远,她回头。
“那个,真不是我好奇,这又是哪位明星发新歌了?”
“不是明星呐。”
“那就是神绘灵又要发新专辑了?不是我说,神绘灵的专辑是不是发的太频繁了,他也太想处处拿第一了吧?”
“谁跟你说是神绘灵,是羽弦稚生。”夏川濑子说。
夏川海月歪着脑袋,表情奇怪:“你刚才说谁?”
“你的晴明大人。”
“不,不,不,少说奇怪的话了,我才不会这么称呼,晴明大人是我们班长那种笨蛋才会喜欢叫的!”
“你不是也叫了么,同学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听到了。”
夏川濑子拿起手机装作打电话的样子,模彷着那天的夏川海月,捂着话筒,小鸭子跳着脚,哧哧傻笑——‘哎,重播刚才看过了,真的帅死了’‘啊啊,晴明大人明天怎么又请假’‘受不了受不了,我要取关了’‘嘻嘻嘻,怎么可能那样做嘛,班长你也太呆了’。
“是这样的吧。”夏川濑子停下动作。
夏川海月瞪眼,脸颊烧红,头顶冒烟。
“不是么?”夏川濑子疑惑。
“够了!够了!妈妈你一定是在做梦!”
“我绝对不可能是那样的!”夏川海月瘪着嘴,一副快要哭的样子,“就算有,那都是为了社交,妈妈你能明白的吧?”
“为了社交做到这种地步,现在的孩子还真是辛苦啊。”夏川濑子感慨。
夏川濑子不懂么,不存在的。
能混到在阿倍野区买豪华别墅,最大料理分店也即将开到东京中央区的女人,不可能会不懂自家女儿的小心思。
“我都发过誓了,我不喜欢他,讨厌他,绝对绝对讨厌他。”夏川海月叫嚷,连小腹都不觉得疼了。
“哦哦,好。”夏川濑子敷衍。
“别不信!
!”
“啊,知道了。”夏川濑子用‘欢迎客人下次再来’的机械语气回答道。
夏川海月的叛逆期她懂。
可这个孩子说她自己恨羽宝,倒是莫名其妙了。
原因她跟自己说过,说来,是很可笑的原因。
上次的联校大考她考砸了,特别是她一向最擅长的英语,听力部分的第一大题几乎没有得分。
别说是考第一让自己给她买手机了。
在对手们死死咬分的情况下,这次连年级前五都掉了出去。
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在听英语听力的时候,分心了。据她自己所说,考试的前一天,她的班长朋友在看羽弦稚生的视频,然后她也凑过去跟着一起看了,好巧不巧,看的是那个魔性至极的《ppap》。
但凡有点考试常识的学生都知道,考试时,千万不要听到教学楼外正在放的歌,否则,一旦跟着哼起来,意识就会被带走。
幸运的是,那天外面没人放歌。
但不幸的是,英语听力里有一首英文歌,考生要边听边填词,第一段包含着Apple的歌词出来时,夏川海月的意识就没了,学校音响里放它的,她的脑子里放她的。
那一天,夏川海月回家后哭的很惨。
据说还被她的老对手神代子给无声蔑视了。
成绩下降后,夏川海月的老师一度以为她早恋了,还给夏川濑子打了个电话询问,夏川濑子笑出鹅叫。
早恋?绝无可能,自家女儿一向自视清高,连星光大赏赛上的俊男选手们看都不看一眼,更何况八重州这一片男子高校里的那俩仨歪瓜裂枣。
“快去睡觉吧,秋季学历测试上拿个第一回来,我给你买手机。”夏川濑子不耐烦地挥手,目光落在屏幕上,心脏随着最后的倒计时而微颤,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像是即将要进行一场百米速跑。
夏川海月轻掩房门,留出一条缝隙,观察着沙发上的母亲。
钟表指向十二点,专辑售卖渠道准时开放。
她看到母亲的手指迅速地在屏幕上点点点,发出哒哒哒的声响,比父亲不在家时,母亲偷偷放在柜子里的小玩意儿频率还要高。
应该是成功买了一份儿。她看见母亲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上次露出如此愉快的表情,还是在拿到公演赛门票时。
喜悦一直持续着,母亲再次对手机发起第二次震荡冲击。
母亲她没有插耳机听专辑里的歌,而是在继续操作。
这代表要买第二次了。
夏川海月充满胶原蛋白的脸蛋上,浮现出轻蔑的冷笑。
恶心,贪心,唯利是图。
娱乐圈常有的现状,不限制单账号购买量,一个号可以无上限购买,这样一来就方便粉丝们刷成绩。
家里有个追星的母亲,夏川海月对这一套玩法很明白,以前母亲喜欢神绘灵的时候,就跟别的女人比着买专辑,你买十份儿我就买二十份儿,你买一百份儿,那我也来个二百份儿,纯纯的魔怔人。好在学校里有不少女生是神绘灵的铁杆粉,夏川海月的零用钱用完时,不好意思开口要,就会从地下室仓库里拿出几盒专辑原价卖给同学,额外收入就有了。
羽弦稚生的粉丝群体很特殊,也许在她们看到羽弦稚生打不过神绘灵的时候,一个人购买几十份儿甚至是上百份儿来助力,这群妈妈粉的消费能力不是盖的,一个能抵得过上百个小粉丝。
羽弦你居然也是这样的人呐,可让我逮住你的黑点了。
但说不上高兴,或许是失落要更加多一点。
夏川海月轻轻掩闭上门,然而最后印入视网膜的画面,是母亲一脸丧气地把手机关掉,再也没有点屏幕的动作。
限制购买数量了么?
还是网络太卡没有买成?
话说已经过去五分钟了,销量如何了?
话说听说专辑里有新歌哎?!
夏川海月扑到床上,凝视着天花板上的星空吊缀。
这是父亲从意大利带回来的手工纪念品,只要一点点光芒,就能让整个星群亮了起来。
她朝上吹了一口气,晶片被吹动,晃动一连串晶莹,微微光点反射,幽蓝色的光芒在星群间海浪一般翻涌,美丽梦幻,让人心迷沉醉。
夏川海月微微眯起眼睛。
她有时会没来由地感伤,虽说感伤是成为一名优秀女作家的必备素质,可她还是觉得很辛苦,大概是痛苦又幸福的感觉吧。
要是像花鸟风月那样没心没肺的女人,是成不了女作家的,怎么突然想起来她了,哦,是因为班长又在私下给选手们组Cp,上次她还画了一张花鸟风月和羽弦稚生的同人图,话说自己的偶像丹生夫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买专辑,应该有吧,我也想买,不,我应该并不想买,我可是要当黑粉的,嘿嘿。
黑粉哦,很可怕的哦。
我是黑粉。
我是黑......
眼皮越来越重。
不多久,只剩下呼噜声。
......
次日一早。
“妈妈,前两次你去看公演赛的票根还在么?”
吃早饭的时候,夏川海月如此问道。
彩色花窗外是雨后初晴的天空,一缕阳光印在她扎着双马尾的红丝带上,鹅蛋脸微红,胶原蛋白丰润。
“票根?”夏川濑子一怔,“在钱包里,怎么了?”
“给我。”夏川海月坦然伸手,双马尾跳动。
“你要这个干什么?”夏川濑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