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这高山流水的地方,臭水沟无迹可寻。老人没有多想,狼吞虎咽地吃掉老妇做的食物,这些日子以来,老人心里忐忑不安,总是听到有“呲呲”地响动,好奇心让老人忍不住四下张望,试图察觉蛛丝马迹的恐惧。
透过门的缝隙,老人发现了女孩子,她的一只眼睛里流了泪,另一只眼睛是瞎的,破碎的眼珠子汩汩地流血。那个女孩子的确是被他害死的,不小心失手弄瞎了孩子的眼睛。从那以后,老人的双手就开始颤抖,吃饭的时候,双手抖得厉害,都会把饭碗打碎。老妇还递给他一碗汤,劝他喝下去,老人从不喝汤的,他倒是会喝很多酒,喝得大醉,便回到屋里沉沉睡去。
不知什么时候,意识朦胧的老人感觉痛楚,梦里又是那个女孩,老人看到她脸上的伤口在流血,一只眼睛被刺进了竹签,他走过去想帮助她,眼前却又陷入另一种景象,老妇人掉进了江水里,为了营救,老人牵住她一只腐烂的手,老妇的身体却已经支离破碎,妇人的手从妇人的身体上被老人轻而易举地撕扯下来,好像已经死了几个月的样子,尸体早已腐败不堪。老人还看到老妇对他眨眨眼睛,从眼眶里挤掉一只白色的蛆虫 ……
一身冷汗,老人从可怕的梦境中醒来,大白天的中午,山里突然下起了雾霾,空气里有一种恰似新鲜的压抑感。尤其是在深山。风中的铃铛“丁丁当当”地响过来,一双浑浊的眼睛被吹进茅屋里一团一缕地烟雾迷离。那扇单薄的门板同样“吱呀吱呀”响着,混着山猫的叫声。老人伸出手,摸了自己的脸居然沾了一手血。此刻他的女人走过来,默不作声。
“我的脸流血了。”老人说,不再理会老妇,把脸探近盛满清水的木盆子里,水里倒映出一张被竹签刺满纹路的脸,他的脸被奇异的纹路装饰,那粗狂的线条纹路上还有新鲜的血痕,刺深处,还在渗血。
在独龙族,男人是不用纹面的。可老人被纹面了,是他曾毁了整个族里所有女孩子的美丽面容。老人看着水里的自己矗立了好久。他苦笑的脸庞被纹过的红色线条凸现地异常狰狞。老人努力站稳,谁知手脚又剧烈颤抖起来,身子一下子栽倒……
老人的尸体最先被一个年轻人发现,那个年轻人亦瞎了一只眼睛。前些日子,他一直都来向老人学习纹面这项传统技艺。是他发现了老人的尸体,并奔跑回村子,向那里的族人求援,后来好多族人都赶来了。
老人死后的当天,在江中又发现了一具尸体,那具已经泡腐的尸体辨认不出面目,身上的肉也被水里的鱼儿抢食地参差不齐,且少了一条胳膊。有的族人认识她,说那是老人的女人。
族人把两位老人家的尸体统统放到竹排上,然后任由湍急的江水冲走。
若干年后的一个晚上,有个老女人带来她年轻貌美的女儿。老女人是带女儿来纹面的,她们从清晨出发,攀越了至少三个山头来到这,老女人请求借宿一宿,纹面者答应了。纹面的男人瞎了一只左眼,老女人在夜里醒来的时候,看到那男人未睡,手里捧着一块发光的指骨,右眼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
指骨上雕刻着文字:“生死不分离。”
独眼龙看到了老女人,他对老女人讲:“我深爱的女人,死了很多年了,她是纹面的时候,被刺瞎了眼睛,痛死的。”
独眼龙清楚地记得是他在老人熟睡的时候,给老人纹了面,却被那个一身恶臭的老妇发觉,老妇对他讲:“是你杀死了老人。”
当时,他刺出去的刀子已经把老妇的肚子剖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老妇依旧目光茫然地看着他,老妇的喉咙说:“她是在河里淹死的,害死她的是一具爬行在江底的骷髅。是那具骷髅拽住了她的脚,死死拽住,不肯松手,她在水里挣扎了很久之后,骷髅如愿以偿。”她说着,拖着晃荡的腐烂尸体转过身子离开,走出好远的路,她神秘兮兮地回过头,对独眼龙微笑,笑过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只给他留下了一节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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