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家出身的大臣们低低地笑,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乐子人心态。
这事儿从苏牧回京的第二天起,他们每天早朝前都要翻出来提一遍,伤口嘛,就是要一遍一遍地插刀子才尽兴。
奉常对此已经麻木了,抱着牙牌,并不搭腔。
只不过微微跳动的眼角显示出,他的内心并没有那么云淡风轻。
郎中令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转身和太仆讲话。
“今儿怎么也没见太祝?他是不是也告病了?”
太祝是奉常属官,主管的就是太庙祭祀事务。
郎中令开这个团,目的非常明确,就是针对奉常挑事。
文官队伍中有人冷哼:“郎中令似乎管辖不到太祝吧?听说这半年来军马品质下降,太仆大人不如好好想想,若是陛下再启征战,这战马要如何补上才是。”
被冷不丁反了一波伤的太仆泰然笑笑,也懒得看说这话的人是谁,摇摇头:
“你是在私探军务?”
对面的人沉沉说道:“好大的帽子。太仆能说会道,希望别因此耽误了职司才好。”
两拨人互相呵呵,以示友谊地久天长。
打了一阵不痛不痒的嘴仗,午门之上,钟鼓司的宦官擂响牛皮大鼓。
嗵嗵的鼓响一连敲了三通,将门前所有的窃窃私语全部压下。
肃穆的气氛骤然袭来,庄重感和压力同时盘旋在大臣们头顶,使人心悸。
卯时到了。
午门两侧的左右掖门无声洞开,尚黢黑的禁城如同盘踞在京师心脏处的巨兽,展露狰狞的气机。
天威莫测。
文武官员分开两队,分别从两扇掖门鱼贯入内,鸦雀无声,恍若被巨兽吞噬入腹。
一路到金銮殿下,一品大员和有资格议事的大臣入殿门,其余官员在门外和广阔的殿前广场恭候。
大殿正中,九重龙台上方,身着朱红衮服的烈安澜端坐金殿,垂眸俯瞰众臣,容颜里全是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凛然。
再嚣狂的大臣,看到执掌权力巅峰的女帝,也收起了桀骜,三拜九叩行过大礼。
起身后,开始日常奏对。
治粟内史罗兴怀首先出列,叩首后朗声启奏:“臣幸不辱命,从莲花峰送来的种子等物已经清点入库,留待来年分发往各州郡,准备种植。”
话音刚落,立刻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臣要参治粟内史罗兴怀不查之责!”
出列的是一名侍御史,目不斜视,说完话便低着头等待问话。
烈安澜面目无悲无喜,威仪地说:“讲。”
于是侍御史起身,目光咄咄地盯住罗兴怀:“这些种子从未有人种植,罗大人可曾遣人尝试?”
罗兴怀回击道:“此种由武平候培育,陛下首肯,太庙献捷时便已昭告列祖列宗。张大人是怀疑武平候,还是怀疑陛下?”
他语气猛地冷厉,“亦或是怀疑我大烈列祖列宗的庇佑?”
姓张的侍御史不慌不忙,先是对烈安澜再行长揖,这才严肃地说:
“本官自然是不敢质疑武平候。”
不敢?好狡猾的用词……罗兴怀听了冷笑。
就听张姓侍御史继续说:“可新种初现,究竟该如何种植、如何浇灌、何时收割,这些似乎都还无定论。
“贸然推广天下,万一因为农人缺少依照而致欠收乃至绝收……罗大人,这责任谁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