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有备而来……朝中大臣们产生这样的明悟。
侍御史是御史大夫的属官,御史大夫检查百官,他的属官职权便是收集百官的罪证,然后弹劾。
权力极重。
罗兴怀冷眼看一眼此人,奏对道:“此时已经秋凉,试种不合时宜,待来年初春,本官便会安排人手,先行种植,以观后效。”
张姓侍御史咬死不放:“这似乎和罗大人所言,来年推广播种,不太一样。”
和侍御史这类官员讲话,不能留破绽。
否则便会被他们抓住一切机会,疯狂攻讦。
金銮殿中奏对压力极大,寻常大臣很难架得住狂风暴雨一般的逼问。
见罗兴怀出现迟滞,张姓侍御史立刻拱手奏请:“治粟内史一无长视、二无筹策,臣以为罗大人不足以担此职,请陛下罢黜罗大人!
“治粟内史贵为九卿,不容尸位素餐,请陛下另择高明!”
立刻便有其他御史一起跳出来:“臣请陛下另择高明!”
罗兴怀面色铁青,他是铁杆的忠君派,烈安澜指哪他打哪,皇上说这种子可收获十倍收成,他便坚信不疑。
通常情况下,没人会在这一点上死扣。
违逆圣意的事没人会做。
侍御史出手不合常理,但问题在于,仔细想想,占理的确实是他。
于是罗兴怀不再辩驳,静待圣裁。
俯瞰朝堂的烈安澜眼神平静,她的声音从九层龙台上传出,在结构精妙的大殿中层层回响,变得如同雷霆一般。
“治粟内史此举有失远瞻,责令半月内定出试种规划,且不可误了来年春种。若有失期,重责。”
给出半个月的缓冲时间。
侍御史们口口声声要烈安澜罢免罗兴怀,但也没指望真就能三言两语下掉一名皇党的九卿。
又要验证收成,又不能误了春种,怎么想也不是常人可以尝试出来的。
这是在为奉常找回太庙丢掉的脸面,偏偏还意正言辞,没人可以指摘。
于是皆大欢喜地退回长长的朝臣队列。
率先出击,拔得头筹,大殿里文武两行官员以及诸党朋,气氛波谲云诡,变得越发沉凝。
这时,典客缓步出列。
这是一名容貌苍老的三朝元老,虽然位置只在九卿中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上,可声望不低。
他颤颤巍巍地长揖,然后沧桑地说:“北夷的那些俘虏,已经安置在了京西别院,如何发落,还请陛下示下。”
摆出来我就是一个传声筒的姿态。
能一身侍奉三朝帝王,能力不一定突出,但一定老练圆滑,对自己的位置有明确的摆放。
我不敲定策略不就不会出错……况且只要执行足够强力,照样是一个好用的工具人。
“众爱卿有何想法?”烈安澜不动声色地将皮球踢给了朝臣。
这是在下放责任,也是在下放权力。
她虽然即位时间不长,大半工夫都在四面征杀平定蛮夷上,但皇帝该有的城府丝毫不缺。
若将朝堂比作一群狼顾虎视的权力动物,烈安澜刚才的表态,便是将一块肥肉抛了出去。
至于谁能抢来多少,全凭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