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白马寺住持戒严苦笑道:“虽然早有所料,只是真到了此刻,还是忍不住要为我佛门叹息一声。这么多年来我苦苦支撑,可惜佛门还是声势日颓,小兄弟可知是何缘故?”
朝清秋摇了摇头。
“秦国自来不看重佛门,甚至隐隐有打压之态,这是其中的原由之一。”
“其次便是南方佛门发展多年,江南繁华,信徒众多,又受到楚国扶持,而今已经是远远超过北方佛门。悬空寺也好,白马寺也好,除了还占据着一个正统之名,其余早已远远不如了。”
他抬手指向台上大获全胜却依旧在故作矜持的迦南佛子,“最后,便是少了一个这般人。你在迦南眼中看到了什么?”
朝清秋思量片刻,“野心。”
戒严点了点头,“不错,佛门之人历来潜心修佛,与世无争,可在而今这个乱世之中,不争,则死。贩夫走卒如此,大教宗门何尝不是如此?”
“这么多年我苦苦支撑,也不过是勉强撑住了佛门的脊梁,佛门后继之人,必须要有更进一步的心思。而迦南,最为合适。”
朝清秋理解戒严的心思,只是他也叹了口气,“与虎谋皮,只怕会引火烧身。”
戒严点了点头,“这些我自然考虑过,你我初次相见,可知我为何要对你说这些事?”
“因为释空?”
“不错,我看的出来你是释空的好友,释空也对你极为信任,你也是个少有的聪明人。”
“也许日后佛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越发向上,彻底压下道门。一条是日落西山,江河日下。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只是不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保住释空。毕竟,这才是真正的僧人,是我佛门的脊梁。”
“我虽无能,可还是希望能为佛门留下一粒种子,早晚有一日它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百年也好,千年也罢,等的起的。”
………
此时释空已经走下佛坛,满脸懊恼,“朝大哥,你说我哪里错了。”
朝清秋伸手揉了揉他的光头,轻声笑道:“你没错,只不过是他们喝醉了酒,却偏偏要为难那个清醒之人。”
释空低声道:“他们也敢悄悄喝酒?”
朝清秋拍了一下他的光头,“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是酒肉和尚。”
释空咧嘴一笑,终归还是个少年人,忧愁来的快,去的也快,“朝大哥,我带你去寺里逛逛,寺里可是有不少古迹,不比咱们在函谷关见的差了。”
说完,他拉着朝清秋的手臂向外挤去。
说到底,小和尚还是没有那么在乎这个所谓的金鼎论道,也许在他心中能参加最好,不能参加也不妨事。
白马寺的古迹着实不少,两人一直从白日逛到了傍晚。
“朝大哥,我今日输给了那个迦南佛子,你会不会很失望。”
小和尚挠着头,和朝清秋蹲在栏杆旁看着天边的晚霞。
日暮西垂,晚霞在天,那串明亮的日光掩在猩红的云霞之后,缓缓下落。
红日出生,其道大光,自然声势浩大,慑人心神。可大日西垂,大江东去,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苍凉。
朝清秋眯着眼,遥遥看着天边景致,“释空,你没错,主持没错,寺中的僧人没错,甚至那个咱们看不惯的迦南佛子也不曾有错。”
“而今大势本就是如此,都在挣扎求活罢了。就像一个衣食富足之人责备一个几日不曾吃饭的穷苦人为何不将刚刚得到的手中粮食分给他人。人嘛,总是喜欢站在大义之下。”
释空点了点头,忽然问道:“朝大哥,你的年岁也不大,怎么能知道这么多道理?在悬空寺时,我师父整日里除了偷偷吃肉喝酒,也从来不会和我讲这些。”
朝清秋微微低头,迎上小和尚澄澈的目光,清澈见底,恰如一弯新泉在其中流淌,在尚不久远的当年,他也曾有过。
“你们佛门历来有顿悟和渐悟之说,我这也算是顿悟了,不过我倒是不希望你如此,想来你师父也是如此。”
自然算是顿悟,一朝国破,沦落凡尘。
释空有些不解,只是他看着朝清秋眼中突然出现的悲伤神色,也没有出声追问下去。
远处云霞变幻,浮动不定。恰如人生在世,聚散无常。
释空忽然笑道:“朝大哥,以后咱们一直一起看晚霞好不好?”
朝清秋一愣,只是很快他就笑了起来。
他伸手揉着释空的光头,抬头望着紫红的云霞,“当然,不止你我,还有小望和沈知远,日后咱们都会在一起,不论是十年,百年,还是千年,不会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