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晨钟敲响,又是新的一天开始。
查库房的后院里,小太监正在外头,用扫帚扫着庭院。
正房的窗户开着,陈大年坐在床边,手指轻柔的剥着鸡蛋。他和别人剥鸡蛋不通,别人都是敲几下,把蛋壳敲碎了,然后再剥。
而他,则是整个鸡蛋握在粗糙的手心里那么一纂。然后缓缓松开手,那些蛋壳粉粉碎落,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白色蛋清来。
陈大年剥了两枚鸡蛋,放在粘稠的小米粥中,又倒进去一碟子酱菜,捧着碗低头大口的吃了起来。
他吃饭很快,仿佛是吸的一般,眨眼之间手中的碗就空了。然后他用光秃秃的手指,把碗中最后一点粘稠的残汤刮到一起,送到嘴里。
最后一口饭吃完,小太监打扫完庭院进来,收拾碗筷,笑道,“干爷爷,您何必吃这么干净!”
陈大年眼皮都没抬,一边泡茶一边骂道,“才吃几天饱饭你就忘本了?你也是穷人家的孩子,糟蹋粮食是什么罪过你不知道?”说着,抬起头,继续骂道,“你就是赶上了好世道,不然呀,哼!”
“小的赶上什么好世道了!”小太监和陈大年颇为亲昵,也不怕他,“好世道还能卖身进宫?”
“遭娘瘟的!”陈大年又是笑骂,“世道不好你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说着,笑容消逝,“要么饿死,要么让人杀来吃了!”
这话阴森森的话,让小太监一个冷战,不敢再说。
忽然,陈大年的耳朵竖起来,目光看着院外,“顺子,去看看谁来了?”
“有人?我咋没听到?”叫顺子的小太监闻言,放下手里的活,开门出去。
他刚出去,就遇到灰头土脸,走路打晃的苟二。
“苟公公?”小顺子问道,“这一大早的?”
“干爹在吗?”苟二的声音有些慌。
他话音刚落,陈大年站在窗口,对他招手。
~~~
“干爹!”一进门,苟儿就跪下磕头,额上全是冷汗。
“大早上慌里慌张的!”陈大年给自己泡茶,轻轻的吹着茶叶沫子,“出事了?”
“是!”苟二手脚并用朝前爬着,低声道,“出事了!”说着,咽口唾沫,“太子妃娘娘身边的陪嫁嬷嬷,昨晚上死了!说是,落水淹死的!”
陈大年拿着茶碗的手一顿,“你见着尸首了?”
“小人没见着,早上就听花园子那边有人喊,过去的人说是吕嬷嬷!”苟儿的声音发颤,“然后,甄不仁马上就过去了,说是失足落水淹死的,就让人捞出来,草草卷巴一番,说要送出宫安葬!”
看他惶恐心悸的模样,陈大年的嘴角泛起笑意,“你怕什么?”说着,又道,“你也觉得蹊跷!”
“是!儿子的对食张嬷嬷跟吕嬷嬷是亲表姐妹,她去了竟然都不让看尸首!”苟二低声道,“再说,吕嬷嬷是太子妃的陪嫁,家里都有人在太子妃家里当奴婢。就算是失足落水死了,也要送回家里头,让家里亲人看看在安葬。怎么那甄不仁直接下令,要炼了送到外头中官庙去?”
“况且,那吕嬷嬷还不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怎么就忽然落水了呢!就算落水了,旁边那些院子里,也能听到呼救声!”
陈大年听他絮絮叨叨的说着,一直没说话,等他说完了,才开口,“你那对食怎么样了!”
“就是哭!”苟二说道,“哭得背气了!”
“吕嬷嬷是单独住?”陈大年又问。
“是!她是太子妃身边的人,有脸面!”苟儿道。
陈大年想想,“既然自己一个人住,想必还有东西在屋里,你那对食,不去拾掇拾掇?”
苟儿一愣,随即大声道,“儿子马上就去和她说!”
“等会!”陈大年叫住他,思索片刻,微叹道,“若如我想的那般,有人恐怕已经查过了!”说着,顿了顿,“去去也好,人死了,总要找些东西当念想!”
苟二听的一知半解,可略微一思索就脸色大变。
是的,若吕嬷嬷真是被人害死的,那她的住处肯定让人里里外外都给搜查过了。
“你方才说,要把尸首炼了?”陈大年继续问。
“是,儿子刚才来的时候,看着甄不仁身边的小太监张无寿,待人推着车,往外头走!”苟儿低声道,“儿子猜的不差的话,应该是送到炼化处那边了!”
远离紫禁城之外,京城中最偏僻荒凉的地方,紧挨着乱坟岗,有个炼化所。用来炼化,那些暴毙而亡的奴婢。
苟二所说的,就是那里。
“行!”陈大年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咋家知道了!”
说着,站起身,从墙上摘下帽子戴好,然后从柜子里掏出一块腰牌别在身上,“顺子,跟干爷爷出去一趟!”
“好嘞!”小顺子欢快的答应一声。
~~~~
城外一望无垠的原野之中,有处好似破庙一样的院落,靠在山脚下。
阳光下,这院子却显得灰蒙蒙的,静谧得有几分渗人。沿着院子山上看,密密麻麻乱坟包,偶尔有野狗等物,从乱坟中出来,窜入茂密的山林。
靠着乱坟岗,再好的地方也变得阴森起来。
可这小院的周围,草木都是十分旺盛,都翠绿翠绿的。
小太监张无福带着几个宫中的小力阉人,停在门外。同行的,还有一辆独轮车。车上盖着厚厚的草帘,呈长条形。
“他娘的,累死了!”张无福擦擦头上的汗水,“这一路腿儿着来,鞋都磨破了!”
身后,一个小力阉人讨好的笑道,“等以后您当了领班太监,出宫就能坐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