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一年?”
“此前恶人谷主最长做九年,你是能活得更长呢还是熬不过他不就看这一年么?”
庄彻眉一挑:“既然知道我是恶人谷主,不怕挺不过这一年我便做了你?”
明荃眉眼间全是笑:“你若有这本事,不妨来试试。”
“想看我死的,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随你。”庄彻举杯。
明荃与他稍碰了碰杯,笑意不减:“放心,我只是个看戏的,端的不会与你纠缠。”
“这世间可看的戏多,为何找我?”
“各种歹戏己看了两年,人生苦短,何必再浪费时间,不如直接找好戏看。”
“你确定我这里有好戏?”庄彻语气中不无嘲讽,“你眼瞎么?没见我已经无聊到乘凉了?”
明荃右指尖磕了磕桌面,嘴角弯出点挑衅的弧线来:“有没有好戏不确定?但看你一年我大概是不亏的。”
“何以见得?”
“二十年前我就想说了,”她从桌子对面稍俯过来身来,满脸快乐,“你长得挺好看的。”
“这算是调戏我么?”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色女人!”
“妖书生!”
因为不熟,又都是千年的狐狸精,这两人暂时还没有太多废话可聊。
楼下的镇道上忽然传来很大的响动,有五个江湖客骑马一路小跑而来,远远瞧见酒肆二楼乘凉的人,立刻来了精神,策马直奔楼下便英勇地一跃而下,哗啦啦抽出腰间刀剑,摆开预备进攻的阵势,为首的壮汉凛然叫道:“江湖恶人,人人得而诛之!我等虽学艺不精,为护江湖正道,宁舍生取义……”
明荃听见庄彻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斜眼看过去,见他嘴唇微动了动,似骂了句什么,满脸都是忍无可忍的表情,不禁“噗”地笑出声来。
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招即便对于老狐狸也是有效的,楼下面越是正义凛然,楼上的人越是觉得有东西在抠脚心似地痒痒。
庄彻把自己那份茶钱放在桌上,站起身来把衣服拉好。
楼下的汉子们话还没喊完,警惕地收了声,各向后退一步,阵法严严地戒备。
楼上的书生象一只大鸟从栏杆里飞了出来,没落地,风筝一般直接飞过所有人的头顶,飞到河边的树尖点一下,越过小河,眨眼飞不见。
戏台摆好了,然而,主角却头也不回地走掉,这可如何是好?汉子们楞了半晌,大叫一声:“追!”翻身上马,向书生飞走的镇外方向追去。
轰隆隆上场,哗啦啦退去,倒是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明荃抿嘴看完这一折,又坐了半个时辰,直待得日光稍歇,便留下茶钱,往柜上取了暂存的包袱,甩着袖子悠悠荡荡往客栈多的街上去。
走不了多久,果然在看起来最干净的那家客栈门口,寻见行李收拾停当正往车上套马准备结帐出门的恶人谷主书生。
庄彻从河边上飞回来便倒头睡午觉,然而房间太热睡得不好,辗转几番后,无奈换了汗透的衣服起来上路,只盼路上有点活风能把人吹舒服点。
明荃先站远了打量,见庄彻修长身材月白布衫,整个人看上去清凉干净煞是好看,只不过睡眼惺忪并未完全清醒,竟自然透出些纯真模样。明荃看着,心底平白就多了点欢喜,心道: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可言?生得好看的人就是老天帮忙,若不是知道此人底细,这张脸倒是能骗尽天下,难得那帮糙汉子居然能一眼认出来。
庄彻见明荃寻来,有点不快,原本也没想过能甩掉这个麻烦,倒也不意外,只问:“还跟呀?”南方人说官话本就调子偏柔,加上人又未睡醒吐字慢,不免听上去有些软腻。
明荃心中不免又多些欢喜,心道虽是个恶人头子,说话倒是很好听。
“大哥,那几个小子没准还在路上等你呢。”明荃把包袱往车中一扔,轻轻一跃坐上前辕,从袖中扯出一条细绳咬在嘴里,伸手开始挽发髻,“烂戏我可没兴趣看,要不送你过去吧?”
庄彻想了想,有点犹豫,只因为一个男人的皮相好看,这女人是断不可能帮人帮到这一步的。
明荃快手挽出个髻子,用细绳绑好,袖子掖一掖,眨眼看上去便如村镇中常见的普通劳作嫂子一般,向庄彻伸出手,勾了勾指头,示意他将马缰交过来。
庄彻楞了一楞,江湖人易容那是常见的本事,但都是用各种东西往脸上抹贴,如何也少不了加上一二件改形换面的器物,象这般什么都不用,一换一掖之下便全然成了另一个人的做法从未见过。
庄彻瞬间明白了这女人为何从头到脚都如白纸一般普通,无妆、无香、无线条,没有任何可给人留下印象的代表她个性的东西。
因为是白纸,所以可以往上画任何颜色,因为你记不住她,所以她可以是任何人。
虽然知道这是她看家的本领,亲眼一睹也不得不佩服。
庄彻将马缰放到明荃手中,他知道她会大大方方露这一手,是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少摆架子,我的本事足够坐在你这车上。
“你放心把后背露给我?”他问。
“我们有仇么?”她反问。
“暂时没有。”
明荃明朗地笑了:“这一任的恶人谷主没听说有没事儿杀人的毛病,何况眼下你我都能从对方那儿得到好处,没有动手的理由。”
庄彻不置可否,进车里坐下,天热,车帘没放。
明荃一抖缰,马车开始辘辘前行。
庄彻从后面看向赶车的女子,从骨相来看,倒也标致整齐,挽缰的手指纤长稳定,看上去很有力气。
“再说了,便是我背后有破绽,你以为就能把我怎么样么?”赶车女人自信又淡然。
“大姐,工钱怎么算?”
“大哥,管饭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