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小河见状,脸上的一点喜色立刻收了,他匆匆跨步上岸,“哎呀,我竟然忘了我的宝贝。”
他不在意那些祭品,并不着急去捡拾;反是蹲了下来,双手护住了那置于软草垛子上的瓷白圆坛,以绝少的埋怨口气怒道:
“幸好只是撞翻了祭品。若是打落了我的白坛子,我委实要同你计较一番的。”
“你同我计较?同我……计较?”白衣人闻言,哂笑一声,不可思议地反问耿小河。
“难不成不行?你这个骗人的鬼!”动了他的白坛子,耿小河可不是跟鬼都能生得起气么!鹿饮溪死了,这是他亲眼看见的铁一般的事实,他还含着泪在灰烬里捡了他的龙骨,做了一个骨哨,白白凉凉的,此刻正挂在他瘦瘠的胸前。
谁要将鹿饮溪的骨灰给碰着了,他一定翻脸。就算是鹿饮溪自己,也不行。他要拿自己去祭奠,赌鹿饮溪下一世还有跟自己见面的可能。
“那你想怎么计较?”那影子却不罢休,抢步上前,轻易地从孱弱的耿小河怀里抢过他的白坛。
“干什么!还我!”耿小河又急又气,白了脸。“变鬼了脾气还更坏了是嘛你!”
“疯话!这里面装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让人摧肠挂肚的,及早扬了便是!”
“哎,你敢!你是谁喊来装模作样骗我的!”耿小河敛起神智,认真起来。他厉声呵问,同时反手往后腰一摸,糟了,本就了无牵挂地出来,箭囊并没有带上。
那人见他发窘,反而得了意,信手往后一抛,那白坛子便滑溜一下被甩了出去,“锵”地一声,摔在了一块硕大的流着溪水的青石之上,轻易地就……碎了!
里面的白灰,有黏着水流奔冲而去的,有随竹林清风徜徉而走的,瞬间天地间一片清净,尘归尘,土归土。
耿小河止不住浑身颤抖,指向骗人鬼的手,和摸向身后的那只,都平白地晾在空中,瑟瑟的,收不回来。
想抓却抓不住的痛,再次蔓延周身。
“我杀了你!”他定着手,咬牙怒道。
那人却微微笑了,不怕死地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一前一后两只僵直的手,一寸一寸地把它们请下来,然后温言道:
“小河,你那日眼见的,不过是我预先备下的一个死替,我人还在呢!嗯?你看看我!”
那人握着小河的右手,一点一点地引导它捏上自己的脸颊,生生地示意他,“你看,热的哦。”
“死替?!”耿小河懵懵的,浑然不清醒。他定了定神,伸出腿来,将地上的那三支香给蹍灭。
这一灭,那幻世迷香的味道便渐渐消散,晚风中吹来的是竹林的清淡气息,可耿小河脑中依然不得清醒,不是香粉的缘故,那是什么?
那是……眼前人真的是他?
“你没有死?我看见的,是你找的……死替?”言语依然半信半疑,但语气却有几分喜不自持。
深爱的人没有死,世间还有比这更欣喜若狂的事嘛。
来人观他表情如此,神情立刻松朗起来,脸上顿时也喜色盈然,舂容颔首。
“嗯!我说过的,我怎会舍得你一个人在这乱世浮沉?”白衣人说道。
紧紧相拥,怀抱是温暖的。七天是太久吗?都要生疏了!
耿小河下意识摸住了胸前的那颗骨哨。这颗他挑拣的小骨头,和着泪水细细打磨过,圆润莹滑。
微风从里面穿过,发出轻微的回响。
就像那个人在他胸前呢喃: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