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信正也很头疼,心机深重,没有实力,根本就奈何不得自己这个滑不留手的好女婿。若是单纯将宇喜多直家杀死,倒也简单。
虽然其身边护卫众多,但办法总比困难多。可宇喜多直家一死,儿玉党内非得大乱不可,不是就此土崩瓦解,就是奉立新主将自己等人斩尽杀绝,公开跟浦上家决裂。
想要威慑住宇喜多直家,唯一可借的就是高天神城浦上宗景的威势,以及拘押的人质;现在兵乱迭起,正是仰仗儿玉党的时候,想来空口威吓多半也不会害怕。
他回答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之一句话,尽早催促出兵,不能再拖下去了。”
浦上家形势一天急似一天,宇喜多直家不在城内的一个来月,本是个极好的机会,到头来却毫无进展。
明石景季还算客气,长船贞亲处处不让,好几次暗中指派恶党恐吓威胁,大有将他寻个借口,先斩后奏地架势。
冶锻町在高粱川河畔,距离经山城不远,跑马也就片刻功夫。近处看川水滔滔不绝,夏日时节的草木十分旺盛茂密,宽阔的平野尽头可见一处烟熏火燎,人声隐约传出林木之间。
贺阳郡开采的铜铁矿,通过川流用木筏直接就能运输到冶锻町内,是以虽然此处距离矿场很远,但却并没有耽搁多少锻造进度。
中山信正一行,远远就被冶锻町外围巡查的足轻拦下。中山信正穿着朴素,看上去就像是寻常乡里豪族,但周围十几骑披甲武士,还是显出并非寻常。
带队的足轻组头年龄不大,二十来岁,说话带着一口美作国口音,毫不客气地带人上前拦住,敲打着道旁的札告牌子,喝道:“眼睛都瞎了么?守护代大人有令,冶锻町重地,非有指派委任,闲杂人等不得妄入。”
岛村景信大怒:“闲杂人等?睁开你得狗眼看清楚!这一位乃是都宇郡的郡司,中山信正大人!”
“都宇郡司?没听说,没见过。”这名足轻组头是美作国带来的旧部,跟着宇喜多直家出生入死,根本就没把浦上家派来的代官当回事儿,阴阳怪气地道:“俺们只知道守护代大人的军令,可不认识什么郡司。不管是守护代大人的岳丈还是亲爹,想进去也得有军令文书。有么,没有那边儿凉快,那边儿待着去吧!”
岛村景信气得额头青筋直迸,抬手扬起马鞭就要抽下。那足轻组头后退一步,当下拔刀在手:“嗬,还想比划划不成?”身后几名手下立刻举起长枪,呼啦一声全都拥了上来,有一个抄起鼓槌,就要敲打铜锣喊人。
中山信正忙拦下岛村景信,跳下马来,笑道:“千万别伤了和气。这一位岛村播磨守,沙场鏖战出来的武将,脾气难免暴躁了点。”
那名足轻组头没理他,瞪眼狠盯着岛村景信,直到他忿忿地收起马鞭,才将太刀回鞘。
儿玉党军中姓岛村的足轻大将一个也没,那足轻组头当下猜到面前这两人是谁,朝地上不客气地呸了一口,道:“沙场鏖战出来的?俺们这些人跟着和泉守厮杀亡命,那个不是一路见血,这备中国只有俺们打人,还没人敢欺到俺们的头上。”
“诸位奉公忠恳,让人佩服。”中山信正哈哈一笑,道:“他就是这么个天生的倔牛脾气,说来也是我来的冒昧了。烦请这位组头进去通告声,就说中山信正带人前来求见南备中守护代大人。”补充道:“有警急军情,需要相商。”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他态度客气,想到对方所说的警急军情,不敢耽搁拖延,那足轻组头说道:“和泉守没在外面冶锻町,去里面的刀藏巡查去了。你们等会罢。”留了组内的十几名足轻看守,丢下中山信正、岛村景信两个,自往町内去了。
岛村景信是浦上家的大将,正如那名足轻组头所言,以往只有他欺负旁人,没有人来怠慢自己。
平白让个足轻头子给当众斥骂一通,怒火冲天,连带着先前宇喜多直家送他艺伎的好感,也是荡然无存。
他从牙缝里蹦出四个字:“日他娘的!”转了头,对中山信正道:“叔父大人,宇喜多小儿当真可恨之极。”
中山信正神色自若,答道:“武备重地,理该森严有度,是你我两个冒失无礼了。”拉了岛村景信走开几步,离得留下足轻远了,脸色陡然一沉。
他不为受到轻视生气,却从足轻组头身上看出宇喜多直家在军势中的威望,甚至看出了儿玉党对浦上家的态度。
他来之前,对儿玉党内部的情况有过推测。宇喜多直家在西国两道的名声不小,赫赫有名的一伙儿恶党,纵横濑户内海,杀人放火自在惯了。
宇喜多家试图割据自立的野心,可谓是路人皆知。他从没指望宇喜多能家的这个孙子能有什么忠心,更不指望他能真的舍生取义。
所以专门招岛村景信随行,以图震慑。没料到宇喜多直家麾下兵强马壮,骁勇众多,短短半年间掩有四郡,拥众过万。带来的一千常备众,竟如寻常,毫无用处。
他来回踱步,喃喃道:“威逼不成,那就只能想方设法诱之以利。”只是,这利从何处而来。
岛村景信恶狠狠地瞪了眼,在远处监视他们的足轻,焦躁不已,道:“宇喜多直家浑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叔父,局势日危,现在正需要一支人马打开局面,这样拖沓下去,不是个办法!”
“你说呢?”
“他不仁,就休怪咱们不义!”岛村景信咬牙切齿:“不行就设法将其诛杀,将儿玉党就此吞并,我来领着大军北上美作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