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山城的城门最近又被加高、加固过了一遍,原本的硬木门扇也被裹钉上了一层铁皮,城内的木楼箭橹也多有增设,城外的掘壕也被拓宽。
一帮穿着牛鼻犊裤,打了赤膊的足轻众正在挑土和泥,在经山城的外围修筑新得曲轮外城,因为领内缺少专业的筑城工匠,故而采取的还是西国目前最为常见的“板墙筑法”。
先使用竹木为龙骨,先行搭建好框架,然后将红土、熟石灰、碎石子等混合搅拌,进行浇筑填充,以此方法修筑的板墙不但十分坚固,且还具有一定的韧性,刷上一层白灰以后,更兼顾了防火和美观的两种用途。
自得知尼子军再次发兵攻打美作国后,宇喜多直家便就紧张起来,虽然他也不太认为,尼子军会南下攻打备中国,但考虑到万中有一的顾忌。
既然打算浑水摸鱼,安稳获得好处的唯一做法,就是效仿南朝名将楠木公正成之举,“高筑墙、广积粮,积蓄甲兵,深营本据”的策略。
经山城虽然有些破败,不复数百年前镰仓幕府末年的高大坚固,但当初二阶堂中岛氏之祖,二阶堂高贞也算是一名野心勃勃之辈。虽然一开始被国内豪族的反乱,逼得焦头烂额,但这经山城是他准备支配备中国,协助镰仓幕府镇压叛乱的关防,因此很是花费了一番心血。
前后发动普请劳役,动员上万民夫,先堆砌一座离地平地五丈的高台,然后才再其上修筑城砦。
这高台至今仍在,而且夯筑的地基历经数百年还是相当坚固,远远望去好似一座小山,又因当年城内有座藏经佛塔,因此才得经山其名。
当初发兵围攻时,儿玉党着实废了一番手脚。若非中岛元行见大势已去,主动开城降服,多半没有那么容易就被人攻打下来。
这也是为何宇喜多直家会将自己的本据,从龟山城迁至此地的主要原因。
宇喜多直家作为浦上氏的家臣和守护代,没有征得主家同意的情况下,就在自己控制的领地内,明目张胆地修筑这么险峻的城砦,犯上作乱的意图,几乎是昭然若揭。
换做正常的情况下,私自大规模进行筑城,主家恐怕早就要派人制止了。无奈现在浦上宗景分身乏术,根本约束不到他这里来,再加上备中国内还有三村家亲、庄为资这么两个大敌在旁环伺,即便是中山信正也没有理由前来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虽然现在临近夏收,不好动员百姓来服劳役,但架不住儿玉党麾下兵马众多,当下就召集军中的闲暇足轻,轮流交替,很快就在经山城的外围修筑起来三座曲轮外城的轮廓,想来至多月底,就能够彻底竣工。
众人正在干活的时候,却看见十几骑经过城门口的勘察,缓缓驰出。领头的正是中山信正,他正要去找自己的好女婿。
宇喜多直家没在城内,清晨时候他就出城去视察冶锻町屋了。
几天前,中山信正接到了高天神城的军报,形势很不好。
尼子家两路大军再次攻破了津山城,三浦贞胜等人退守三星城,基本断绝了野战反击的可能,现在正在两相对峙。
万一再战,美作国人众必定不是尼子军的对手,浦上政宗、松田元辉二人响应尼子情久的调遣,陈兵於和气郡东西两面,让高天神城根本不敢轻率出兵支援。
此时此刻,宇喜多直家率领的儿玉党,在浦上家君臣心目中的地位,已经由侧应游势,上升到举足轻重的程度。
可中山信正在备中国,却依然处在被排斥的边缘,来了两个多月。军势方面他根本插不上手,拉拢地方豪族也屡屡不顺。
他必须得尽快扭转不利局面,否则真等到尼子军兵临城下的那一天,可就什么都完了。
其实前几天的时候,他就去过宇喜多直家的御馆,却被守门的旗本队以军中正在召开评定会为由,将他拒之门外,无奈只好去寻女儿,让其探听转告,但还是石沉大海,不清不楚。
“看来,儿玉党多半是真得想要隔岸观火。”中山信正想道,换做他站在同样的位置上,多半也要如此。心中反复思量,该用何种说辞,才能打动宇喜多直家出兵。
看看随在身边的岛村景信,他问道:“军中情形如何?”
“老样子,儿玉党内有实权的武士,早就没有多少咱们备前国人了。基本都是美作、备中两国之人,其次就是海上的水贼倭寇。这帮人以往都是群破落户,穷困潦倒的要死;时到今日,少说几十石宛行,有田有地有钱。侄儿我下到军中,四处拉拢人手,攀扯关系,听到最多的话就是没有宇喜多直家这个贼头,就没有他们今天云云。这话真假姑且不论,起码面上都是一个个忠心耿耿。”
“山县奉行那边呢?”
岛村景信一脸晦气,道:“山县昌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原本出阵儿岛郡的时候,倒是笼络了镰仓众、贺阳众里面几家国人众,私底下鼓动那些蠢货军中喧哗。结果可倒好,打下儿岛郡后直接被宇喜多直家,找了个借口一网打尽,全都改易去了儿岛郡,还牵累咱们也被拆分了兵力,去防备长谷川久盛。”
“宇喜多直家连儿岛郡都能打下来,偏偏留着一个乡里土豪不动手,摆明了是想以此为理由,搪塞出兵。”顿了顿,他又道:“山县昌政还有话来说,称是有什么外援相助。问他,又不肯说,这帮识文断字的文化人,就是心眼太多。”
“不肯说,是怕咱们过河拆桥。”中山信正颇为同情地道:“也难怪他,本来有望去大内家奉公,谁想到陶晴贤反了。回家务农耕桑,又被儿玉党将家产抢了半空,杀死了许多族人亲友,说来也是不幸得很。”
想了想,说道:“你和他私下来往密切,交道好打。告诉他,咱们绝非忘恩负义之辈,只要他能设法帮我跟那个外援搭上条线,立刻让他出仕浦上家,担任主公的侧近侍从。”
“侄儿晓得了。”岛村景信拽着辔绳,开口问道:“宇喜多小儿心怀贰志,叔父大人可有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