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想想此獠做过什么事?”
那大臣怔了怔,根本不需要拼凑记忆,那些事迹很快浮现在脑海里。
拒绝做陛下面首,声名鹊起。
当街刺杀万国俊的儿子。
朝殿杀堂兄除害。
在皇城剁掉令人闻风丧胆的来俊臣!
之后,此獠行事越来越恐怖。
勒令寺庙交税,杀高僧和尚如屠猪狗。
北上,一夜覆灭四十多家世族豪强!
一战抹去突厥帝国,让天下万邦震惊。
宗庙杀宰相,斩皇孙!
将天下第一门阀屠戮殆尽!
前些日子,屠了皇族!
现在,可怕到跟皇权分庭抗礼!
最后呢?
念及于此,那大臣竟觉得浑身透不过气,有股窒息感袭来。
张巨蟒完全是以鲜血人命铺垫自己的上升道路。
回首望去,阶梯路上累累白骨,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现在站上阶梯最顶端,此獠能容许有人跟他并肩?
大臣偷偷觑了陛下一眼,头皮发麻。
“回宫!”
威严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号角声吹起,旗帜飘扬,队伍重新出发。
武则天坐在凤辇里双目微闭,神情疲惫,脸色就像道路两旁坠落的树叶一样,显得枯黄而了无生气。
落日的余晖透过半掀的帷幔照射进来,斑驳陆离地打在她的额头上。
武则天拿起锦榻边上的铜镜,看了一眼。
骤然发现,自己眼角的皱纹看上去就像一条正在困境中挣扎的蜈蚣。
“砰!”
她将铜镜狠狠摔在地上,透过帷幔,死死盯着凤辇外那道白袍。
“为什么!”
……
武氏宗庙。
百姓早已散去,满朝权贵窃窃私语。
众人的眼神皆投注在储君武三思身上。
皇帝认了儿子,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
武家宗庙走一遭,还得李家宗庙打个转。
陛下必须带张巨蟒祭祀,告诉先辈们,朕收义子了……
可这未免也太屈辱了吧?
张巨蟒在李唐宗庙宰了李唐臣子,还杀了李唐嫡脉。
武家就更凄惨了,祖地庄园寸草不生,沦为阴森的无人区。
这两家祖宗要是看见此獠踏进来,会不会气得灵牌冒烟?
察觉到周遭的目光,武三思太阳穴凸起,面孔剧烈狰狞起来。
武则天穿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垂下珍珠的皇冠,表情看不出情绪波动。
不过群臣几乎都能猜测到陛下心中的尴尬和耻辱。
要是政治意图圆满达成,倒不介意让此獠进去走个过场。
可是认子的计谋完全以失败告终,再让此獠进宗庙祭祀,完全是往自个脸上甩耳光啊!
宗庙外的气氛渐渐变得诡异。
这时。
张易之神情平静,风轻云淡道:
“母皇,这些繁文缛节可以省去了,您心中念着儿臣就行。”
武则天闻言,悄悄略松一口气,正要开口。
“倒还给自己留几分脸皮。”
微弱的讥笑声突然响起,格外刺耳。
群臣愕然,哪个蠢货?
张易之循声而望,就迎上了武攸暨一道恶狠狠的目光。
“哦?”张易之踱步过去,漫不经心道:
“皇姐夫,看来你对我怨意颇深啊。”
武攸暨深呼吸一口气,酝酿着情绪,最终还是颓然的低下了头。
群臣见状腹诽,武家尽出怂包!
你甚至连跟此獠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张易之收回目光,皱了皱眉,又侧身走向另一个人。
宋之问眼神躲闪。
满朝权贵面面相觑,难道此獠要立威?
宋之问这个投机者,可是率先投靠东宫,甘当武三思的急先锋。
“你刚刚怎么看我?”张易之盯着宋之问。
宋之问惊骇的抬起头,嗫嚅道:
“中山王何意?”
话音落下,张易之反手一巴掌!
啪!
重重的力道,宋之问身躯踉跄后退几步,嘴角渗出血渍。
群臣震惊。
张巨蟒莫非疯癫了?
迫不及待给陛下递上把柄?
自己在神都已经是光杆司令,无名义上的权力傍身,安敢如此嚣张?!
武则天勃然大怒,厉声道:
“张易之,你要无法无天?!”
宋之问脸色煞白如纸,嘴唇轻轻颤抖,整个人如同风中摇摆的树枝,不停的颤栗着。
张易之置若罔闻,冷声道:
“我是皇子,我是九五至尊的儿子!”
“你刚刚用什么眼神看我?”
“没……”宋之问摸着脸颊哽咽。
张易之一步步走向他:“敬畏呢。”
“恭顺呢?”
“你眼里刚刚没有敬畏恭顺,你忘了尊卑有序,我只好提醒你。”
说完蓄满力道的一巴掌甩过去。
砰的一声。
宋之问如断线的风筝砸在地上,嘴里呕出几颗带血的牙齿。
全场死寂。
群臣眼底有丝惊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张巨蟒真是精明啊,将身份地位利用得淋漓尽致。
此獠已经披上一层光鲜羽毛,虽然是虚有其表,但谁也不能否认,此獠就是皇子。
皇子打臣子,从礼法上讲,毫无可指摘之处。
狄仁杰脸上的皱纹更深刻,他看懂了中山王的意图。
同样在提醒。
提醒世人,他是皇子。
利用计谋挣脱了紧箍咒的束缚,现在皇子的身份,于他而言,利处远远大于弊。
武则天眯了眯眸,胸腔仿佛有团火焰在燃烧。
“以后见到我,眼里必须满满的敬畏。”张易之居高临下俯瞰着宋之问。
宋之问忍着强烈的耻辱,唯唯诺诺道:
“臣……臣……臣遵命。”
似是心有灵犀,群臣纷纷将目光锁定庐陵王。
李显满脸臊热。
身旁的韦氏也是一脸难堪,满腹委屈。
瞧瞧,人家还只是个义子,利用身份,嚣张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你这个真儿子,偏偏懦弱无能,见到大臣都快要点头哈腰。
你要有此獠脚底皮的本事,皇帝宝座都坐得稳稳的。
天差地别啊!